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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五月的夜,風輕柔,月輕柔,微醺的醉人。
本該是極美好的春夜,可音音只覺得寒涼。她裹著薄錦衾,在榻上輾轉反側,天明時分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她做了個極長的夢,夢裡還是膝下承歡的年紀,她因著童言無忌,冒犯了坡腳的阿婆,被母親罰跪祠堂。
祠堂里陰氣森森,讓她心裡發毛,那窗外風燈一晃,嚇的她哇哇哭起來。窗外嘟嘟的敲擊聲響起,讓她止了哭聲,抬頭一看,便見幻表姐正爬窗而入。
蘇幻利索的跳進來,一壁嫌棄道:「別哭了,別哭了,再哭厲鬼都要被你招來了。」
說完從袖中摸出熱氣騰騰的松瓤鵝油卷,打開油紙,遞過來:「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音音瞥見她寬鬆的袍袖下,白淨的手臂被燙紅了一大截,又哭起來:「嗚嗚嗚,大姐姐你真好。」
「廢話,我是你姐姐啊。」蘇幻渾不在意,嘴硬又心軟。
畫面一轉,也不知是哪年的除夕之夜,屋子裡熱熱鬧鬧,歡聲笑語一片。她與大姐姐給雙親賀了新春祝詞,轉身往後院走。
明滅的煙火里,蘇幻一臉憧憬,忽而感嘆:「音音,等我日後成了婚,要多生幾個娃娃,我也想要個熱熱鬧鬧的家。」
她的幻表姐自幼失怙,心裡一直想要個家,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音音笑她不知羞,兩人調侃著笑鬧一團,笑著笑著,她便醒了。
她嘴角還帶著笑意,可慕然睜眼,忽而想起,就在昨日,她大姐姐頭個孩子死了,往後,也再不能有個熱熱鬧鬧的家了。
而這一切,大抵都因為她。
她蜷作一團,昨日一直隱忍著的淚水漣漣而下,打濕了錦枕。
「姑娘,可是醒了?」
羌蕪聽見帷帳下悉悉索索的動靜,出聲詢問了句。她將紅漆食盒端進來,小心勸慰:「姑娘先用點飯食吧,這一個日夜了,滴米未進,如何使得。」
鮫綃帷帳里又是一陣悉索之聲,不過片刻,素手挽起帷帳,露出嬌媚的臉。音音起了身,面上淡淡的,並無方才獨處時的無助淒婉,她幾乎不在人前哭。
她接了羌蕪遞過來的杏仁粥,小口而食,問:「陳家可來信了?」
「來了,萍兒姑娘親自過來的,說是蘇夫人醒了,正調理,瞧著並無絕望之態。」羌蕪正往炕桌上擺飯食,聞言回了句。
音音沒說話,她早料到了,她的大姐姐要強的很,斷不會在人前失態,只是人後何種滋味,她實在不敢想。
但她也不打算立時去看她,她曉得,大姐姐不願兄妹們瞧見她如今的狼狽。需得等她體面些,才願見她的吧。
羌蕪拿了帕子替小姑娘擦手,忽而想起什麼,頓住動作,道:「姑娘,你昨個讓我去查那幼娘,上午便得了信。這幼娘家中還有個胞弟,原先靠她做淸倌兒供養讀書,前幾日據說得了吏部崔大人青眼,被舉薦進了太學旁聽。」
音音端粥的手一顫,淋漓了些許湯汁在手上。又是柳韻的表哥啊。怪不得那幼娘願意舍了命,原來柳韻許了她胞弟的前途。若說原先她還只是猜測,如今倒是敢肯定,大姐姐這樁事,便是柳韻一手謀劃的。
她只是想不明白,柳韻又何至於此?
羌蕪替小姑娘擦拭了手上的汁水,瞧著她默不作聲,只一勺勺的喝粥,總覺得她有些不一樣了,平素軟糯的溫柔里,透出了些堅韌的決絕。
音音用完了粥,還想再歇下,羌蕪好說歹說,想要她起來散散食,卻是說不動,只得又給她放下了帷帳。
只也不過半個時辰,便聽裡面小姑娘聲音虛弱,低低道:「羌蕪,那止痛的湯藥熬一副來。」
「好好好,姑娘您等著。」
羌蕪一聽,便知小姑娘這是來月事了,近來她來月事,總要疼一腦門子的汗,只能靠這止痛的湯藥熬過去。
羌蕪手腳麻利,不過片刻便端了湯藥來,掀起帳簾,卻見小姑娘已抱著小腹蜷縮成了一團,小臉上一點子血色也無。
她將人扶起來,吹涼了湯藥送過去,心疼道:「姑娘,要不您還是要大人給您喚個太醫,仔細瞧瞧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這小姑娘,每每疼痛難忍也只是自己挨著,從不麻煩旁人,羌蕪以為,她定要一口回絕,並不願因自己這點小事,讓大人費心費力。
只沒料到,她聽見靠在她身上的小姑娘語調清淺,道了句:「好,把這湯藥倒了,遣人去尋大人吧。就說我疼的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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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陳來的倒也快,不過兩刻鐘,便從宮裡攜了太醫來,攜的還是頭髮花白的聖手孫太醫。
他本是從樞密院出來,要進宮理政,不巧在宮門邊便見著了帶話的家奴,說是沈娘子腹痛難耐,要大人回去看一眼。
他知道沈音音的性子,她從來不在他面前討要憐惜,況且他二人如今又僵持,更是不肯示弱的,如今肯遣人來尋她,想來定不是小事。
他大步流星,進了首輔府內室一掀帷帳,果然見小姑娘細汗淋淋,弓著身子,微微發顫。
聽見聲音,音音仰起臉,對上他幽深的眸子,忽而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聲音里多是委屈:「你怎麼才來,我疼啊。」
她一雙眼濕漉漉的,望過來,帶著濃濃的依賴,看的江陳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