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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她伸手輕輕觸碰了下那小小的臉龐,一直竭力忍住的淚水刷的一下落了下來,狠心轉身,將李大夫一推,急道:「快,快去看看我大姐姐啊!」
李大夫哎呦著進了門,待瞧清蘇幻現下的境況後,立時止了聲。
蘇幻早已脫了力,渾身濕漉漉的,身下的血不斷湧出來,濕透了被褥,只睜著一雙眼,瞧過來,倔強又不甘。
身為醫者的責任感升騰而起,李大夫臉上的褶子都繃緊了,拖過藥箱,跪在了患者身側施術。
音音在屏風門口止了步,她知道大姐姐這人好面子,定不願意兄妹們瞧見她現下狼狽模樣。她透過屏風,緊緊鎖住那榻上的身影,身子不住打顫,卻一遍遍告訴自己:「不會有事,大姐姐不會有事,她那樣要強,任何境況都挺的過來!」
陳林踉蹌著跑進來,瞧見這滿目的血紅,腿腳一軟,跪在了門前。
怎得一夜之間便成了這樣的境況?明明昨日還好好的,他昨夜只是在姨娘房中吃了幾杯酒,小意溫存了會子,怎得睜開眼,他的阿幻便進了鬼門關?還有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沒了啊!
音音一眼也不瞧他,自今日後,他再不是她的表姐夫。
這悲愴的忐忑的靜默里,內室里終於有了動靜,李大夫起了身,才覺出因著長時間跪著,老寒腿已是站不住,施針的手也無力,扶著門框走出來,道了聲:「人無恙了,性命暫且保住了。」
音音一時間又哭又笑,朝著李大夫不斷躬身道謝,卻又聽這位老者悲憫的嘆了一句,冰錐一般,直直插入她心中。
李大夫說的是:「只是日後再不能生養。」
音音瞧著室內沉沉睡過去的大姐姐,竟是連淚都流不出來了,她記得開春那會子,她的大姐姐還眉眼帶笑,對她道:「我最喜幼童,往後定要多生幾個,讓他們整日纏著你喊姨娘,到時音音可不能嫌煩。」
只如今,她那最愛孩子的大姐姐,竟是再不能做母親,
她恍惚站了一瞬,忽而轉身,喚王鹿:「王鎮撫,勞煩將兩位穩婆押進廂房。」
今日這事不簡單,她要替大姐姐尋個公道。
西廂房裡安置著搖籃竹馬,藍須布老虎,卻再沒有人來把玩,她的大姐姐,這輩子都碰不得了。
音音輕搖著那竹製木馬,聽見門響,頭也不回,悲愴的聲音在這屋子裡低低迴蕩,她說:「倒要勞煩王鎮撫,將人摁住了,廷杖伺候。」
兩位穩婆被推搡著進了屋,聽見小姑娘如此說,唬了一跳,互相對望一眼,喊起冤來:「沈姑娘,這婦人生產本就九死一生,夫人這事,我們誰也料不到啊,又豈能怪罪我們穩婆。」
她們瞧著小姑娘背影單薄,柔弱又易碎,定也是個耳根軟的,想來辯解幾句,也能混過去,將欲再張口,卻聽這嬌媚小娘子,聲音果決,對著將她們押進來的男子道:「王鎮撫,打吧。」
音音隨身的護衛都是江陳在錦衣衛中指派的,身手利索又狠辣,三兩板子下來,兩個穩婆已是哀嚎不止。
那李穩婆尚硬氣,直著嗓子喊:「沈姑娘,我們既不是陳家家奴,你們又有何權利私用刑法,便是要問罪,也該交有京兆尹來。清清白白的性命,若是今日死在陳家,你們也脫不了干係。」
只這硬氣不過片刻,已是嗚嗚咽咽說不出話來。
音音揮手止了這刑責,緩步上前,慣常溫和的面上沉靜一片,她問:「我且問你們一句,今日這事可有人指使?若你們應了,自可就此作罷,若是不應,今日不算完。」
她說完,見那兩個婆子奄奄一息,只顧著哼哼,並不回應,當即又招手再打。
兩個婆子見侍衛又舉起了手中杖板,早已嚇白了臉,連連叩首,慌不迭道:「姑娘饒命吧,今日這事,全是府上姨娘指使的啊,這幼娘許了我們天大的好處,要我們在夫人生產時輕慢一二,我二人本也沒想要夫人的命,只是要她多受會子疼罷了,您且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了我們吧。」
果然如此,音音吐出一口濁氣,她閉了閉眼,命人將兩個穩婆拖出去,也好讓陳林看看,她那溫善惹人憐的姨娘多麼骯髒。
正房裡已更換了被褥氈毯,再無血腥之氣,她的大姐姐臥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著,她還不知道,她的孩子沒了,往後也再不會有孩子了。
陳林跪在榻邊,一錯不錯的看著妻子。
音音接了萍兒手裡的藥碗,拿了拇指大的玉勺子,一點點往姐姐嘴裡抿,低低道了句:「陳大人也無需在這裡耗著了,你該去問問你那姨娘,為何昨日你在她房中飲了幾杯酒,便酣睡至此,前院來來回回的動靜都聽不見。還有那兩個穩婆,可是招了,說是受了幼娘的好處,要在大姐姐生產時輕慢一二。」
陳林豁的一下站了起來,不敢置信的愣怔了一瞬,風一樣旋了出去,音音隔著窗,聽見他怒氣衝天的喊:「來人,來人,將幼娘拿下!」
音音將窗牖一關,不願陳家這些污糟再驚擾了大姐姐,只坐在榻邊,專注的餵藥。
等瓷碗裡的藥汁見了底,她隱隱聽見窗外幼娘哭喊著應了,將如何收買穩婆,如何在陳林的酒水裡動了手腳,一一倒了出來。
她隔著雕花窗,看見陳家家丁拖著幼娘要去發賣,女子淒悽慘慘哭的不能自己,秋香衣裙一閃,消失在了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