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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她說完,徑直出了順和齋,走在長長的廣福巷,一次也未回頭,她怕她一回頭,便藏不住眼角的淚。
雅間裡,三人都有些無言,默默瞧著那身影一點點淹沒在黃昏的光暈里,才出了門。
季淮將蘇幻與沈慎送上馬車,自往官署而去。
馬車上,沈慎瞧了眼蘇幻挺起的腹部,桃花眼晦暗一瞬,語帶譏諷:「蘇幻,聽聞你那位千挑萬選的夫婿,最近迎了個妾氏進門,嘖嘖嘖,想來你當初真是眼光獨到。」
蘇幻因著這場相聚,臉上本還帶著點子脈脈溫情,聞言嘴角拉下,轉頭瞪他:「是又如何,我的家事,你少管。」
還是如當年一樣,自小喪母的姑娘,倔強要強。
「誰要管你,到時受了委屈,別來哥哥這裡哭。」
沈慎挑眉,忽而一掀車簾,兀自跳了下去,轉頭看那馬車嘚嘚走遠,帶了點不甘的語音縹緲蕩蕩,輕輕散在了風中,他說:「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嫁給老子!」
蘇幻進了家門,已是暮色時分,坐了這一日,便有些勞累。
她扶著大丫鬟萍兒的手,想要先進內室躺會,剛拐進垂花門,卻見進門沒多久的妾氏幼娘正跪在正房門前,單薄的肩背輕顫,一副孤苦無依的楚楚。
見了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哀哀道:「夫人,幼娘.幼娘當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與幼娘計較。」
蘇幻臉色微變,並不理會,只偏頭,問萍兒:「怎得一回事?」
萍兒也不耐,努嘴道:「今日姨娘來請安,不慎打碎了個玉盞,是夫人您最常用的那個,她便非要跪在這裡請罪,奴婢勸也勸不動。」
「你起吧,往後少來我院中,晨昏定省也免了。」蘇幻眼皮也不掀,丟下這一句,自往正房而去。
可剛邁開步子,卻見那幼娘以頭搶地,惶恐道:「夫人,怎可如此,幼娘自知身份卑賤,自該侍奉主母。您若不讓我來,便是折煞我也。」
「你既願跪,便跪著吧。」蘇幻忽而疲倦,再不願理她,只冷冷丟下一句,徑直入了內室。
陳林歸來時,廊下的風燈影影綽綽,照出一個孤寂伶仃的身影,跪在冷風裡,有些微微發顫。
他打眼一瞧,才發現竟是進門沒多久的幼娘,還未開口,便見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靜靜看了過來,一雙眼濕潤又淒楚,好不惹人憐惜。
他默了一瞬,才問:「你如何在這裡跪著?」
幼娘身子晃了晃,已是有些跪不住,搖頭道:「大人,無妨的,今日不慎摔了夫人個杯盞,本就該怨我笨手笨腳,別說婦人罰我跪一天,便是打幼娘幾板子,也是應當的。」
說完了,柔順的垂下頭,一副恭敬神態,只將雙手緊緊護在了小腹上。
陳林身子一僵,瞧了眼內室里明亮的燭火,眼神暗淡一瞬。
他是懊惱的,四月初因著官中應酬,去了趟香玉坊,不想喝多了,迷迷糊糊同那清倌兒睡在了一起,本以為這事過了便過了,他瞞好了,也斷不會被阿幻知曉了去。只萬沒料到,不過月余,那喚作幼娘的清倌兒竟尋了來,說是懷了他的孩子。
那幼娘也是個可憐人,自小被賣進這風月場所,吃了不少苦頭。如今懷了身子,連風月場所都待不下去了,揣著他的孩子,惶惶無歸處。他自然起了憐惜,將人迎了進來,只從此,卻與阿幻生了芥蒂。
他躊躇一瞬,還是打簾入內,瞧著那床榻上閉目養神的妻子道:「阿幻,幼娘不懂事,碎了你的杯盞,她年紀尚幼,又自小失怙,也是個可憐的,你又何必何必同她一般見識,讓她回去吧。」
蘇幻聽見他的聲音,並不睜眼,轉了個身,朝向里側,只留給他一個背影,悶悶道:「不必同我說,你的小妾,自隨你處置。」
陳林知她氣不順,忙上前輕撫著她的後背,輕聲細語:「阿幻,我同你的情誼你最是曉得的,我斷不會辜負你的,幼娘只是個意外,等她孩子生下來,我便打發了她,我們還同以前一樣,可好。」
他說著又去替蘇幻除鞋襪,一避道:「這齣門一日,可是累著了?腳都是涼的。」說著便將那雙玉足握在掌心裡,輕輕替她揉捏。
這溫柔的力道讓蘇幻一陣恍惚,仿佛又看見多年前那個羞澀清俊少年郎,漲紅了一張麵皮,對她道:「阿幻,你既願嫁我這個清貧無功名的,我陳林定不負你,這一世,唯珍愛你一人爾。」
她想,若是幼娘走了,他們是不是真的還能回到過去?
只還未想到答案,便聽窗外幼娘的婢子玉蟬嗚咽道:「大人,大人,您快瞧瞧姨娘吧,她.她流血了,孩子.孩子.」
陳林一聽,陡然站了起來,大步往外走,到了門邊才反應過來,微側身對蘇幻道:「阿幻,我去瞧瞧她,你先歇了吧。」
蘇幻聽著那腳步遠去,又聽見他在院中吆喝:「你們這些奴才都是死的嗎,還不快去喚大夫。」
她隔著窗紗,看見陳林抱著幼娘遠去,垂下眼,落下一滴淚,她知道,他們大概回不去了。她的少年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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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韻聽聞這事時,笑的歪倒在秦嬤嬤懷中,直喊「哎呦」,待笑夠了,才啐道:「好個陸幼娘,也是個有本事的,手段雖上不得台面,卻是拿住了男人的七寸。想來這沈音音表姐的日子可是不好過嘍,定是沒心思再照顧她那好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