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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他正膽寒,便聽江首輔身側的於勁發了話,只言要尋個人,將前因後果一說,又給了形容樣貌,便等著他們回信了。

    一時間,四方信息匯集,將京都翻了個底朝天,連今日廣福巷那條流浪狗吃了個包子這等事都呈了來。

    這其中卻無那沈音音的半點消息,四方城門皆閉,並未見過一個形貌似王婆子的人出城。

    那老乞頭心裡轉了幾個彎,忽而道:「大人,今日見那王婆子進了順和齋後並未見人出來,只是.」

    他髒手在身上蹭了蹭,細細咂摸道:「只是不多時卻出來個年輕後生,個頭矮小,一身青布衫,眾兄弟都道,並未見過此人進去。」

    天越來越暗,一個響雷打來,竟是飄起雨絲來。

    江陳驟然掀起眼皮,在閃電的照耀下,細長眸子裡的光駭沉莫名,忽而大步往回走,邊走邊道:「點了官船,去武都碼頭。漕幫劉大,將今日私船盡皆擺停。」

    第28章 你且娶妻,我自歸去,為……

    音音是未時一刻下的車,緩著步子進了順和齋,要了頂樓的雅間,果然在青緞迎枕內掏出了一身男子衣衫,並戶籍路引,銀票若干。

    她微舒口氣,感嘆柳韻果然是個辦事利落的,借了她的手,真真省力不少。

    只是,她卻不會走她安排好的路。借了她這條明線,將江陳的目光引去流民所過的旱路,虛晃這一槍,豈不是更穩妥?

    她換了男裝,臉頰脖頸都細細摸了香灰,在腰身上多纏了幾圈白緞,抬頭挺胸,便成了個俊雅斯文的小少年。

    出了順和齋,沿著廣福巷往南,再拐過幾條長街,便是武都碼頭。

    她腳步平穩,並不回頭,只攥在袍袖裡的手卻微微握緊了,踏出的每一步,都記在她的心上。

    本就暗沉的天,一點點黑透了,進了酉時,已是伸手不見五指。

    轟轟隆隆的雷聲里,落下細密的雨來。

    音音站在武都碼頭疏冷的風中,衣袂飄飄,細弱又伶仃。她指尖微微發顫,撐起十二骨節油紙傘,抿住唇,死死盯著靜謐的水面。

    她在等,等那黑暗裡私船的風燈。

    因著官府暫禁了客貨商船,往日熱鬧的武都碼頭此刻寂寥一片,零星幾個同音音一樣候著私船的行客,各自沉默著,攏著肩膀張望。

    他們或者那大膽的,貪圖水路輕快,並不將那南邊的水汛放在眼裡。或是那著急歸家的,能早一刻是一刻,或是有商人急著販貨,借這私船送一程。

    待酉時三刻,死寂的水面上忽而傳來櫓漿破開水面的嘩嘩聲,一盞氣死風燈搖搖晃晃,掛在船篷上,緩緩駛了過來,在這無邊黑暗裡帶來蓬勃的光亮。

    那船老大站在舷板上,壓低著嗓音打暗語:「舟子貪風順,開帆半夜行。若有水上事,三十四兩可。」

    岸上的行客們便聚攏過來,沉默著往船上走,經過舷板,將沉甸甸的錢袋子遞了上去。

    船來了,渡她的船來了!音音斂住衣袖,微微晃了下身子,抬腳便往船上走。

    踏上舷板,她微微舒了口氣,正收傘,聽身側船老大擠眉弄眼,調侃了一句:「哎呦,好個俊秀後生,竟也敢走這波濤夜路。」

    這船老大身寬體健,行走江湖慣了,嘴上沒個把門,此刻一雙眼也放肆,毫不避諱的打量這清俊少年。引得幾個行客也紛紛側目。

    身後有個年輕行客,也跟著低低笑了聲,拿肩膀一碰,蹭的音音趔趄了幾步。

    她帶了慍怒回首,剛要斥責幾句,卻被個胖嬸子護在了身後。

    那胖嬸帶了個總角小童,膀大腰圓,一看就有把子力氣。她將那年輕行客一推,叉腰道:「呸,你們這些老油子,何苦調笑人家年輕後生,好生沒臉」

    她說完甩了個臉子,拉著音音便進了船艙,擠進角落坐下,同音音道:「這些跑船的調笑慣了,也不見得有什麼壞心,你且別往心裡去。」又見她身材瘦弱,一臉純稚,不免豪氣道:「小後生,看你形貌還未長開,也就十四五吧?這年紀就孤身輾轉,也是不容易,這路上有什麼不易,儘管同胖嬸開口。」

    音音打心底喜歡這胖嬸子身上的熱心腸,連連應了,包袱里掏出幾塊點心,分給胖嬸帶的總角小童。

    那小童也是個爽利的,言語鏗鏘,自稱虎子,惹的音音翹了唇笑。

    她聽見擼漿陣陣,漸漸遠離了武都碼頭,一直懸著的一顆心也微微放下一點。

    待船出了運河,駛進嘉陵江,便會揚起帆,順水而下,急行起來。

    她扒著窗口,一點點在心中默算著行程,待看見江上飄渺的燈塔,緊蹙的眉展開,又哭又笑。

    看,光亮在前方,船要駛進嘉陵江了,而她,亦要離開這京都了。

    只喜悅不過一瞬,沉寂的江面忽而響起犀利的哨聲,一聲聲一陣陣,讓急行的船隻驟然停了下來。

    那船老大立在棧板上遠眺,沒鬧明白這究竟出了何事,竟勞動漕幫吹響了遠山哨,這遠山哨一響,萬船皆停。

    哨音剛一落,江面上已是星火璀璨,幾十隻官船沉默而快捷,迅速圍了上來。

    音音遠遠瞧見那為首的官船上站了個人,並未戴斗笠,孤身一人立在蒼茫的細雨中,金線暗繡的玄色大氅烈烈飛揚,長身玉立,岩岩若孤松之獨立。清俊的臉隱在暗影里,看不清神情,只隱隱能瞧見那利落乾脆的輪廓,出鞘的劍一般,凌厲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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