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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6:30:04 作者: 羈旅人
    音音握著她的手,並不多說,只囑託道:「阿素,沁兒便先託付給你了。」

    阿素一壁抹淚,一壁詛咒發誓:「沁兒我若照顧不好,我衛素不得好死。」

    可想起此去別離,還不知哪時相見,又忍不住落下淚來,攥著音音的手不放:「姑娘,四月二十三便是你的生辰了,我們.等我跟沁兒給你過完這個生辰再走,可使得?」

    音音面上還掛著笑,眼裡卻霧蒙蒙一片,啞著嗓子「噯」了一聲。

    阿素自此便記掛上了,憋著勁要給姑娘個圓滿的生辰,。

    可四月二十三這日,天剛蒙蒙亮,國公府的張嬤嬤卻親至,端著架子,笑吟吟道:「沈姑娘來家一趟吧,國公爺這次回京,特意去求了賜婚的聖旨。今日便擺定親宴,沈姑娘過來給未來主母敬杯茶水,也能討個好。」

    音音進門時,國公府上一片和樂喜慶,扎戲台,搭花棚,流水宴擺開,玉器杯盞沒一件俗物,一看便是費了心神。

    只音音卻明白,這熱鬧與她半點關係也無,是與她肌膚相親的男子,要與旁的女子定下親事。

    她默默跟著領路的婆子進了國公府後院,卻未見到蔣老夫人,直接被領去了松壽堂的後罩房。

    那婆子抱了一卷經文,往桌上一放,道:「沈娘子,今日老夫人繁忙,每日要抄的經卷都落下了,便勞煩你給補上吧。」

    音音本不欲往前邊湊熱鬧,她這樣的身份,沒得尷尬,自然應下了。

    後罩房裡陰冷又潮濕,有股子久不住人的霉味,只一點,位置卻頗好,臨窗而坐,便能瞧清後院裡花團錦簇的熱鬧。

    阿素冷哼一聲,心疼的替音音搓著手:「這屋子陰寒,姑娘你本就虛寒,如何能長待。」

    說著要倒杯熱茶來給她暖身子,找了一圈,卻發現連點子熱水也無,又是一陣心酸憤慨。

    音音安撫的握了下她的手,翻開經卷,仔細鋪開了筆墨,還未動筆,忽聽外面腳步踏踏,抬眼從支摘窗望出去,遠遠便見江陳拐進了垂花門,順著連廊,進了後院。

    他一身玄黑,金線雲紋暗芒微微,皂角靴上還帶著路上的風塵,眉眼間透著點子疲憊,大步流星,匆匆往水榭而去。

    音音想,他如此著急回來,大概是為了這場定親宴吧。

    那身影進了水榭沒多久,便迎來了寶藍宮裝的大太監,尖細著嗓音,宣讀聖旨:「輔國公江陳文治武功,乃國之棟樑。今有宣慶侯府嫡女柳韻賢淑謙恭讓,才學獨擅,特賜予輔國公為妻,欽此。」

    她聽見江陳與柳韻的名字並列在一起,確實是極般配的佳偶。是了,他與柳韻門當戶對,才是契合的一對,音音想,而她,大概只是他閒暇時消遣的玩意。

    她輕輕哂笑,以為自己並不在意,可手上的筆一頓,一團墨汁淋漓而下,瞬間洇濕了整張宣紙,倒是讓人微微難堪。

    外面已開了席面,熱鬧又歡慶,一點點漫進這方陰暗窄室。

    阿素回手就將支摘窗關了個嚴實,有些哽咽:「姑娘,咱不看。我.我來替你研磨。」

    兩人沉默下來,只餘下筆尖在紙上划過的細微沙沙聲。

    待外面的光影一點點移進來,阿素動了動身子,轉身去了外間。

    再回來,漲紅了一張臉,呸道:「竟連口飯食也不給,外面那婆子,直言今日府上忙碌,顧不上咱們,這午間竟讓咱們吃幾口點心湊合了。」

    音音放下筆,低低嗯了聲,拖過桌上的檀木漆器,用帕子拈了塊掛花糕遞給阿素,扯了扯嘴角,故作輕鬆道:「想來國公府上的點心也不差,阿素你嘗嘗。」

    阿素接了那點心,吃在口中,只覺心口堵的慌,難以下咽。

    她紅著眼,低低道了聲:「可今天是姑娘的生辰啊,我給姑娘過的最後一個生辰啊!怎麼能連碗長壽麵也不給姑娘做呢。」

    「生辰有什麼打緊,年年都有,再說了,等晚間回去了,你大可做給我吃的。」音音默了一瞬,還是笑吟吟的模樣。

    只那點心拿在手中,如何也不往嘴裡送。她餘光里瞧見茜紗窗外光線明亮,團團的喜氣,全不似這陰冷室內的昏暗。

    忽而又想起往年的生辰,父母親人圍坐一團,阿娘親手端上長壽麵,爹爹一點點幫她剔除鰣魚里的小刺,細心叮囑:「長壽麵也不可吃太多,晚上又要不克化了」。

    她的大哥哥二哥哥還有幻表姐,總有各種新奇玩意拿出來,言笑晏晏的打趣:「我們音音又長大了一歲,往後就是大姑娘了,明年就不送這些小玩意了,得送你個如意郎君了。」

    那時她也是坐在明亮溫暖的廊下,享受溫煦春風的,總覺得那是年年都有的平常,怎得一轉眼,就在這陰暗後罩房了呢?

    阿素正垂頭艱難的咽那桂花糕,忽聽吧嗒一聲,抬頭卻見她家姑娘舉著點心,愣愣望著那透光的窗格,大顆大顆往下掉眼淚。

    自打沈家出事以來,阿素其實沒怎麼瞧過音音哭,她總是輕柔淺笑著,一點點扛起了肩上的重擔。每每她為她不忍,她反倒要來寬慰自己。可今日這淚水砸的她猝手不及,她完全不敢想,姑娘心裡該多難受,才會如此失態。

    她手忙腳亂,抬手便去幫她抹淚,卻不妨抹了她滿臉的點心屑。小姑娘搖搖頭,兩人又哭又笑,一時倒也好過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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