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後事

    聽到這個熟悉卻又久違的名字，仲城心中顫動，他完全沒想到，原來在那麼多年之前，就已經有人注意到仁愛陽光的不法之事。

    如果當初就把梁軍抓住，查清幕後人事，之後的十幾年，要有多少孩子能夠倖免於難?

    可惜，像傅芊芊說的，好人不長命。

    已經從劉曲口中知道傅炎被陷害的結果，仲城還是想知道詳細過程，問了句，「後來呢?」

    「後來……」傅芊芊目光有些出神，看上去變得平靜了一些，眸中深藏的恨意卻絲毫未減，「後來我爸還沒來得及深入調查，就被污陷收受賄賂，停職查辦。」

    「當時確實有人向我爸受賄，但我爸沒有收那些錢，卻反被錄下了視頻，成為證劇，百口莫辯。」

    「停職期間，我爸也沒有氣餒，一直在留意著案子的動向，有一天晚上，一個線人告訴他，在西郊發現了曾烈的蹤跡，我爸匆匆趕去……」

    仲城心都跟著緊了緊，直覺這和顏回那晚遇到的陷井一樣。

    傅芊芊也難得在這裡和他想到了一起，慢慢轉過頭，看著他道，「就像顏回被叫去廢車廠的那個晚上，那邊荒無人煙，我爸又被繳了配槍，到那裡之後，就出事了。」

    「沒人知道是誰做的，警方的人去的時候，我爸的屍體都涼了，找不到什麼有力線索，我爸身上的錢財又都沒有了，警方便按照搶劫殺人匆匆處理，兇手一直逍遙法外。」

    像這樣的案子，仲城從警後，翻查積壓檔案，實在不少。

    也不能說是警方不作為，只因為這種案子缺少關鍵證劇，就算警察們費心費力去查，也有勁沒處使，查不出什麼進展。

    仲城有心安慰傅芊芊一下，都不知從何安慰，最後也只是嘆了口氣。

    「我一直相信我爸是個好警察，也知道他不會貪污受賄，更明白他的死因一定有問題。」傅芊芊道，「可惜那時我還小，什麼都做不了，我媽媽在那之後，帶我搬離S市，直到高中最後一年，我外婆生病了我們才回來。」

    仲城推算了一下時間，大概就在傅芊芊說被自己救下那一年。

    他心裡覺得真是有緣分，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在同時覺得腦中一陣暈眩，不得不伸手扶了下額頭。

    仲芊芊看到他如此，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繼續道，「直到一年前，我母親也離我而去，我辦完葬禮收拾她遺物的時候，從一個盒子裡找到我爸生前的遺書。」

    這封遺書中應該記載了很重要的東西，仲城心想，可腦中亂糟糟的暈眩卻讓他分析不出更多來。

    傅芊芊朝他看過來，道，「我爸的遺書裡面，詳細說明了他因為命案，查到可能存在的一個組織，這其中水很深，幕後牽扯的人也很多，他害怕自己會因此出什麼事，就留下了信給我媽媽，告誡她一旦出事，不要追究，直接搬走，並與他從前在警局的同事都切斷聯繫。」

    「警局裡……有內鬼?」仲城一手按著太陽穴，忍住身體極度不適，頑強的說出自己的猜測。

    「是啊，我爸早就發現內鬼，並且索定在一人身上，只可惜沒找到證劇，又被那個人發現，先一步被害……」

    傅芊芊咬了咬牙，「我媽看到遺書後，為了保護我，也知道鬥不過那個人，就帶我搬走。她知道我的性子，睚眥必報，也不想讓我背負上沉重的負擔，所以一直不曾告訴過我，若不是她去世，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當年究竟是誰害了我爸爸。」

    「遺書上面……寫了?」仲城強撐著，有氣無力的問。

    他不得不靠在沙發上，等著傅芊芊回答。

    卻見傅芊芊笑了笑，一字一頓道，「遺書上面清清楚楚寫著那個人的名字，他叫……仲致遠！」

    ……

    顏回等了半個小時，還不見仲城過來，將電話打了過去，卻無法接通。

    她不得不先離開咖啡廳，出門時看到陸見深的車停在街對面，她走了過去。

    「不是說了不用找我嗎?怎麼還是來了?」

    「你說的不用，是半個小時前說的，以仲城的性格，估計沉不住氣聽你說超過半個小時的真相。」陸見深笑了笑，推開車門下車。

    「他沒來……」顏回左右張望了一下，繼續道，「你給我發信息的時候說是臨時有事，後面再打電話就不通了，你那邊怎麼樣?劉局怎麼說?」

    「劉曲在李完在的時候，就是刑偵的正局了，老油條，不用擔心，他說了一切交給他，估計這會已經通知上層，審完就能抓仲致遠了。」

    陸見深說著拿出手機，撥通了仲城的電話，果然無法接通。

    「S市郊區都不會沒有信號，或許沒電了吧。」

    仲城粗心大意的，這也不是不可能。

    顏回和陸見深回到車上，「既然暫時聯繫不上他，就先去找仲淺吧，她這會兒應該回家了。」

    「恩。」陸見深關上車門。

    ……

    仲城再次醒來的時候，在正在行駛中的商務車上。

    他仍記得昏倒之前發生的事，和傅芊芊說的那些話，茫然很快轉為震驚和激怒。

    只是身上沒有力氣，又被繩子纏的結實，猛的坐起身這樣的動作做不到。

    仲城努力試著掙動了兩下，身上和四肢都軟的不聽使喚，根本沒用。

    「別白費力氣了。」耳邊傳來傅芊芊嘲弄的聲音。

    仲城一驚，轉過頭，發現她就坐在自己身邊。

    「我給你打了麻醉針，綁繩子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就算不綁，你也逃不了。」傅芊芊伸手在他臉上拍了拍，隨即將另一隻手中電話貼在他耳邊，「和你爸打個招呼。」

    「爸?」仲城尚未從一個震驚中回過神來，馬上掉進了下一個震驚之中，「爸？！」

    「仲城?你真的在她手上……」熟悉了很多年的聲音此時聽起來仍然嚴肅，同時也有一絲平時沒有的焦灼。

    傅芊芊很快將手機抽了回去，貼回耳邊，「仲局，聽到了嗎?我可沒說假話吧?」

    「……」電話那端沉默良久，傳來仲致遠低沉的聲音，「你到底想怎麼樣?」

    「怎麼樣?」傅芊芊冷笑，「我只是覺得這麼快就逃了?這不像你風格啊，你不是一向隻手遮天，遇佛殺佛嗎?」

    「……」仲致遠沒有說話。

    「我想幹什麼，其實你最知道。」傅芊芊繼續道，「當年你怎麼對我爸爸的，你這麼快就忘記了?你以為逃到國外就沒事了?」

    「沒在走之前解決你，真是我的失算。」仲致遠沉聲道。

    「我不是你想解決，就能解決的人。」傅芊芊冷笑，「限你六個小時之內回國，我會找人去機場接你，如果你沒回來，我就殺了仲城，然後是仲含，仲淺，仲恬恬，只要姓仲，一個我都不會放過。」

    她說完，不給仲致遠回答的機會，掛了電話。

    然後降下車窗，將剛用過的手機直接扔出車窗外。

    「你幹什麼！」正在開車的傅斯年震驚的轉過頭來。

    「我不扔，仲致遠那個老狐狸一定會找人定位這個手機，找人來救仲城，就算他人走了，他也還有能指揮的人脈，你真當他這些年是白混的?」傅芊芊一臉鄙夷的看著傅斯年，「哥，麻煩你長點腦子好嗎?事關重大，別讓我知道你敢偷偷聯繫仲淺！」

    「我知道了，你煩不煩啊。」傅斯年轉回頭，一腳油門加快速度行駛。

    仲城發現前面開車的人自己並不認識，傅芊芊也變得讓他不認識。

    他還發現按老爸說要去的國家，最少也要十二個小時，在飛機上是不能開手機的，既然傅芊芊打通了這通電話，就證明老爸根本沒去那個國家……

    他連目的地，都是騙自己的。

    那麼傅芊芊說的那些，那些的可信度，也就……不言而喻。

    仲城一瞬間腦子亂極了，從小到大，他都沒有過這麼茫然這麼複雜的時候。

    那種所有認知崩塌的感覺，不亞於天塌地陷的一無所有。

    ……

    「你就讓他這麼走了?」聽到仲淺說仲致遠昨晚就上了飛機離開S市，顏回說不出的震驚。

    「不然呢?」仲淺聳了聳肩，目光微暗，「那到底是我爸爸，以前我以為，就憑他傷害傅小年，我會怨他怨到可以大義滅親，可是昨晚一起吃飯我才發現，也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

    顏回沒再說話。

    她最初聽說仲淺放走了仲致遠的時候，心裡確實是怨懟的，可聽仲淺說完這些話之後，她才意識到仲淺很不容易。

    那畢竟是仲淺的父親，一起生活二十多年疼愛他的父親，和大街上隨便拉來一個的陌生人不一樣。

    就像若有一天，她發現深愛多年的陸見深是壞人，做過很多喪心病狂的事，她也絕對無法因為知道陸見深做了這些，就理智的親手把陸見深送進警局。

    「我爸真的老了……」仲淺嘆了口氣，看向顏回身邊的陸見深，「我或許明白為什麼顧江吟會突然出事了，其實就算沒有我們，他可能也想要收手了。」

    「但顧江吟並不打算收手，所以產生了分岐。」陸見深笑了笑，「我早該猜到這點的，如果不是意見不合，那兩人不可能會鬧翻。」

    「那……現在要怎麼辦?」顏回一瞬間有些迷茫。

    她即恨仲致遠做那些喪盡天良的事，又因為仲淺仲含和仲城，有些恨不起來。

    那個人，一個身份是兇手，一個身份……是慈父。

    「劉曲應該已經和上層匯報，正在抓人了。」陸見深道，「落空後就會通緝，查他去哪個國家，是否能引渡，想辦法抓人，如果不能，就只能先這樣了。」

    「仲叔……仲致……」顏回打了下嘴巴，有點氣自己居然找不到個合適的稱呼。

    「我爸不會那麼傻，去能引渡的國家，他一定會去警方最沒辦法的國家。」仲淺替她說出了心中想法。

    顏回點點頭，「是這樣。」

    「仲致遠就這麼把你們三個都扔在S市了?」陸見深看著仲淺笑了笑，「這點我是真沒想到，我以為他離開會帶著你們。」

    「我哥那個脾氣，熟悉他的人都了解，你覺得帶的走嗎?」仲淺反問。

    不光帶不走，還會因為知道真相，反而曝露仲致遠的藏身之地。

    顏回和陸見深對視一眼，無奈的笑了笑。

    「而且我們三人對他的事都不知情，配合調查也查不出什麼，所以他不擔心我們會受連累，調查完也會被放回來。」仲淺又道。

    陸見深微微頜首，正想再說點什麼，李解的電話在這時打了過來。

    「陸少，顧先生……顧先生他……」電話一接通李解的聲音就十分焦急，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別急，慢慢說。」陸見深沉聲安撫了一下，問，「顧江吟怎麼了?」

    「顧先生他……去世了……」李解哽咽道。

    ……

    八年前離開S市時最後一面見顧江吟，他還是那個腹黑陰險又不可一世的男人。

    如今時隔多年，在療養院再次見到，看著病床上瘦的幾乎皮包骨、仿佛一夜蒼老十年的男人，顏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想起之前陸見深還懷疑會不會是顧江吟給傅芊芊通風報信，為了打擊仲致遠，如今見到顧江吟，她才知道陸見深為人有多警惕。

    這樣的人，活著尚且是奇蹟，怎麼可能還有餘地偽裝。

    如果她早幾天見到顧江吟，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懷疑。

    「生命體徵全部消息，心電圖停止，醫生搶救過，但是很抱歉……」療養院的護士在陸見旁邊解釋著，「顧先生最近情況就一直不太好，車禍造的後遺症太嚴重，抱歉陸先生，我們已經盡力了。」

    「知道了，你去忙吧，我會叫殯葬館的人過來處理。」陸見深道。

    那護士退了出去。

    李解仍在顧江吟病床邊，守著他漸漸失去溫度的屍體，沒有離開。

    陸見深上前看了看，回到顏回身邊，聯繫殯葬館的人，安排處理顧江吟的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