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2023-09-20 15:30:38 作者: 魏叢良
    閆沭手裡的小刀甩在地上,他像是重.刑.犯一樣被人扣住,在蜂擁而上的人群間隙里,他看到了閆沭的臉,沾滿鮮血,掛著笑的臉。

    周佼打了個一個哆嗦,再也支撐不住,瘋了一樣衝過去。他喊著閆沭,喊著哥哥,他跑到人群里,抓住閆沭的手,卻被閆沭反手一個巴掌甩開。

    他聽到閆沭的罵聲,「滾,滾開,離我遠點。」

    周佼被摔在地上,後腦勺鑿地,重重一聲悶響,天空上掠過飛鳥,明晃晃的光刺入他的眼底。

    那是閆沭第一次打他,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原本存在於腦海中的謀殺在真正實現的那一刻,沒有絲毫的快.感可言,更多的是痛苦煎熬。

    他的十八歲在血與淚里匆匆落幕,像星星一般燦爛的愛情,在日後每個日夜回憶起來,只剩下閆沭那抹染血的笑和那句我來照顧你。

    第33章

    豐城那年三班的高考缺了一個人。

    雨水像是瀑布一樣倒下來,天卻很悶。周佼還穿著長袖長褲,跟著同行的考生往建築物里走去。

    柳楷和周佼正好分到了一個學校,周佼撐著傘進去,收傘時,水花灑開,肩膀被人輕拍。

    他回頭看去,柳楷站在他身後,神色黯淡,「閆沭呢?」

    周佼垂眸,目光森然,不像是人,像是被留在人間的一抹幽魂。

    他一聲不吭,轉身朝考場走去。

    雨下了整整一個星期,高考結束後,周佼一直在家裡,等著通知。

    閆沭殺了他的父親,案件是在一個月後開庭。

    八月頭,周佼去了法院。他作為家屬進庭,坐在前排,十來分鐘後,側面的門開了,閆沭被兩個警.察帶著走了進來。

    瘦了很多,真的是很多,周佼有一種在看陌生人的錯覺。

    他一直盯著閆沭,審判說了什麼他都不敢去聽,腦袋裡很亂,耳朵外是嗡嗡作響的聲音。

    閆沭會被判幾年?是他把閆沭逼到那種境地的,他為什麼要去問閆沭能為他做什麼?

    閆沭明明是為他什麼都會做,他為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

    法官宣判,「十二年」三個字像是一團火,燒著周佼,他渾身都在疼,血肉骨頭臟器每一處都像是壞了一樣。那股疼痛讓他從剛才那股魔怔里醒過來,他猛地起身,飛撲到圍欄前,喊著哥哥。

    閆沭後背挺直,側頭看向周佼,目光平和。

    周佼看到他的口型,身體如同機械被抽去了發條一般,驟地停下,呆滯地看著閆沭。

    閆沭對他說,不要哭。

    那是周佼最後一次見到閆沭,在高中的最後一個夏天,他看著閆沭轉身,外面的記者如蝗蟲般蜂擁而來,閆沭像是牲畜一樣被裡里外外的人推搡著,他的臉被記者的話筒砸到,沒人去管。

    周佼想要進去,卻被攔在了外面。

    他大聲喊著閆沭的名字,聲音裡帶著哭腔,他說,哥,你回頭看看我,你再看我一眼。

    閆沭被按著頭,推進了車裡。

    閆沭被移送到了豐城的監獄內,周佼想去看他,可是閆沭卻拒絕任何人的探望。

    周佼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去適應沒有閆沭的生活,他把蝴蝶魚放在床頭,每晚睡覺前都要看著在金魚之間的吞吞。徐詔問死了後,他先前做過的一些事情,都被媒體爆了出來,有人說他猥.褻未成年人,有人說他偷稅漏稅,許許多多的新聞真真假假,滿城風雨。

    而徐詔問死前,並未立下任何遺囑,他的所有財產都由袁雯繼承。

    那個夏天,周佼看著袁雯拿著電話在市南路的大房子裡走走停停,那層懦弱膽怯似乎在一夜之間消失了。袁雯臉上帶笑,對著自己的律師說著這筆財產該如何置辦。

    市南路的房子原本那些舊家具全都被袁雯換新,而她自己也則像那些新換的家具一樣,整個人宛如新生。

    周佼坐在新添的沙發上,那完全就是袁雯的喜好,小碎花,田園風格,看著清新。他雙腳踩在地上,那層地毯也是新換的。周佼側耳聽到袁雯的聲音,她已經沒和律師通話了,而是約了下午的飯局。

    周佼緩緩吸氣,輕聲說:「媽,今天是徐詔問的葬禮。」

    袁雯一愣,眉頭微蹙,對著手機說了幾句,而後掛斷電話。

    徐詔問的葬禮幾乎沒有人參加,袁雯覺得自己還能給他辦個葬禮買塊墓地下葬,已經是仁至義盡。

    周佼換上一身黑,他盯著鏡子裡的自己,伸手撫過鏡面,筆筆劃劃,指腹勾勒出兩個字。

    新換的司機三十出頭,對人非常熱情。小轎車早早停在房子外面,見到他們出來,司機從駕駛席上下來,小跑著替袁雯打開車門。

    周佼坐在裡面,緊靠著窗,他按了兩下窗邊按鈕,皺著眉對司機說:「把車窗降下來一些。」

    袁雯問他:「怎麼了?」

    周佼把臉轉向窗外,「你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我難受。」

    豐城公墓距離這邊有些距離,車窗降下來些,沿路細碎的陽光落在周佼蒼白的臉上,他慢慢閉上眼,覺得自己好像在一艘駛向冰山的遊船上。

    他們抵達公墓,車剛停下,周佼便睜開了眼。

    剛從車上下來,周佼便看到站在門口的李銘。陽光底下,李銘像是快要融化一般,沉寂的表情在見到周佼他們時微微鬆動。李銘抱著一束花,白色的花簇抵在他的下巴上,他走到周佼面前,低聲道:「我來參加詔問的葬禮。」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