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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5:30:38 作者: 魏叢良
進來的女家教瘦瘦小小,穿著帽衫,寬大的衣服下面是一條灰色百褶裙,白皙幼細的腿,看著好像一折就斷。
「閆沭,這是周老師。」
閆芳芳走到閆沭身後,推著那電腦椅,直接轉了個彎,閆沭不得不正面對著那家教,板著一張臉,看了眼,眼前的女老師,一聲不吭。
周老師生的白,窗外日光淺淺落在她的臉上,萌生出一種近乎脆弱的透明感。她朝閆沭點點頭,聲音暗啞,說不上好聽,輕緩說道:「你好。」
進門就能看到閆沭掛在牆壁上的獎牌,一摞墜了好多。
閆芳芳指著閆沭就跟介紹瓜果蔬菜似的,介紹著閆沭的基本情況。
他現在高二剛上來,卻摔斷了腿,之後幾次事關他評選國家一級運動員的比賽就不用想了。而且又因為覺得自己之後肯定是能上體院的,高一那些課程,閆沭壓根就沒怎麼聽,現在要補起來,是真的要費一番功夫了。
她說著說著自己先急了,瞧見閆沭還是那懶散的死樣子,頓時就氣得就要去拍閆沭的腦袋。
閆沭眼尖,立刻往後躲,後背壓著電腦椅,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萎靡不振頹廢的樣子,拉長著聲音,慢吞吞道:「媽,越打越傻。」
閆芳芳怒其不爭,隨後轉頭問道:「周老師,您看我這孩子還有救嗎?」這話說得閆沭就跟病入膏肓了似。
「我想先看一下他的水平,這邊有幾套卷子,能讓他先做一下嗎?」
閆芳芳立刻說好,按了按閆沭的後背,讓他好好做,隨後她突然幾跟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問道:「對了,周老師,我還沒問你名字呢,您叫什麼?」
「周佼,佼是單人旁加一個交。」
周佼的嗓子有些啞,沒什么女孩子的清甜感,像是蒙著一層霧,她說完咳嗽了一聲,撇過頭去,及肩膀的黑色長髮散開,露出白皙的耳尖。
周佼?
閆沭在心裡默念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自嘲笑了一下,把手機丟進了桌洞裡,又趴了回去。
……
一輛黑色華晨駛過熱氣蒸騰的路面,最後停在了校門口。
周佼從車上下來,車裡和車外是兩個世界,日光鋪天蓋地落下,周佼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長袖和黑色長褲,光跌在他的臉上,黑色的發被曬成了栗色。他低下頭,捲曲濃密的睫毛躲閃光暈,蒼白到透明的臉好像快要化掉。
他低頭看著車裡的人,對方伸手,他便往前,而後領子被勒住,周佼聽到他說:「這是最後一次,安安分分上學。」
周佼恍惚,低頭說好。
他目送著那輛車離開,而後緩緩轉身。
送周佼來的人是他的繼父,豐城富賈徐詔問。四年前周佼父親周清病故後,他的母親袁雯便嫁給了徐詔問。徐詔問離過婚,和前妻生下過一個孩子,也不知道是何原因,那孩子沒有養在身邊,只是每個月會定時給撫育費。
徐詔問對周佼這個繼子管控的很厲害,周佼的衣食住行,徐詔問都要一一過問。
但就在大半年前,徐詔問在瑞士滑雪,遇到了風暴,險些喪命。他人在國外,又是奄奄一息的狀態,自然是沒辦法在管束周佼。
周佼早就厭煩了繼父的壓迫,只想著能夠遠遠逃離。
他讓袁雯給自己辦轉學手續,又從位於市南路的房子裡搬出來,自己租了一間小的。
袁雯是沒有主見的,小半輩子幾乎都活在別人的話里,如今徐詔問生死難測,她便更偏向於周佼多一些。周佼說什麼,她就照辦了。
然而新學期剛開始一到一個月,徐詔問便從瑞士回來,本以為是重傷不愈,卻沒想到這只是一次為了讓商業對手放鬆警惕的騙局,卻也讓周佼的狐狸尾巴給露了出來。
徐詔問回國後輕而易舉便找到了周佼在外租的住所,他穿了件灰色襯衫,黑色西褲,腰背挺直,完全不像是重病的人。慢慢走到周佼身前,拍了拍少年的臉,像是呼狗一樣,把人牽回了家。
那晚上,徐詔問在書房裡教訓了周佼。袁雯站在書房外,背靠著牆壁,惶恐忐忑又絕望地看著牆壁上搖擺的鐘。
周佼從書房裡出來時已經快過十一點了,人都站不穩,扶著牆慢吞吞走出來。
袁雯立刻去扶他,碰到他胳膊時,周佼「嘶」一聲,瑟縮躲開,袁雯就立刻不敢動。徐詔問站在門裡,目光落於周佼臉上,輕聲道:「你和你媽到了這個家裡,就算是我的東西了,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
周佼回頭,他像是塊玻璃,碎了一地,疼痛讓他暫且放下了尊嚴,他說好。
從車裡出來,外面熱,周佼走了幾步,臉上就出汗了。
其實在讓袁雯給自己辦了轉學後,這一個多月,他來學校的日子屈指可數。
劉妙慈接到周佼的電話時,是剛吃好中飯,他正在整理文件,便開了免提,於是一整個辦公室的老師都聽到了,他學生在電話里問他,教室怎麼去。
劉妙慈立刻按掉了免提,素來掛著笑的臉上露出一絲絲尷尬,對著電話里的周佼輕聲說道:「你來了啊,在哪裡?我讓……讓同學來接你。」
「老師,這是我的病歷單。」
閆沭單手倚在拐杖上,左腳懸空,病歷單輕飄飄丟在了劉妙慈的桌上。
劉妙慈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笑道:「正好,你去幫我到門口接個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