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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4:43:02 作者: 蘇鎏
他出門的時候小高已經等在外頭了,一見到他便迎了上來,像是匯報工作似的:「大少,車已經準備好了,您吃過早飯了嗎,要直接去還是先吃點東西。您要嫌麻煩,我給您帶了點東西在車上吃。」
「直接出發吧,早去早回。」段輕鋒一面說一面下樓,走出樓下大廳的時候,一陣冷風吹來,吹得他的外套獵獵作響,他也不在乎,隨手把拉鏈一拉,直接就上了旁邊停的一輛銀灰色轎車裡。
小高替他把門關上,自己則繞到了副駕駛的座位上,沖司機點了點頭,車子便在清晨的迷霧中緩緩啟動,很快就開出了療養院的大門。
段輕鋒一路上都很安靜,既不吃東西也不看報紙,而是靠在後排座位上眯著眼睛休息。乍一看像是在休養生息,但以小高對他的了解,就知道他此刻心中一定在思考著什麼。
似乎每次出任務之前,段輕鋒就喜歡這麼靠在椅背上眯著眼睛沉思。他很少在本子上寫什麼東西,所有的數據都保存在了他的腦中,只消這麼想上一想,就可以有一個清晰的行動計劃完整地浮現在眼前。而每每沉思過後,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會特別順利,像是一切皆在段輕鋒的掌握之中了。
只是今天這情況,小高卻有些看不透。因為他們只是出門去辦點事情,而不是執行什麼任務。一點小事情罷了,值得段輕鋒花這麼大的心思去琢磨。還是說,其實休假以來,他一直有在布置些什麼,只是自己沒有看透罷了。
小高透過後視鏡頻頻地掃著段輕鋒的臉,直到對方突然睜開眼睛來,與他四目相接了一下,才把他嚇得縮回頭去,目視前方不敢再偷看一眼。
段輕鋒也沒說什麼,思考到此為止。他問小高了瓶礦泉水,一面喝一面看著窗外閃過的風景。車子已經開到了市區,正準備橫穿整個北京城,去到城市的另一處郊外。這個時候正是人們起早上班的時候,路上車來車往人流湍急,長長的車流夾雜著成堆的人群,慢慢地向前涌去。
車子一進入市區,速度明顯就慢了下來。小高還有點心虛,就忍不住討好道:「大少,要不要吃點東西?或者把車停在一邊,我給你去買點?」
「不用了,有餅乾的話給我一包就是了。」段輕鋒說話的時候,已經把手伸了出來。小高低頭翻找了幾下,遞了一包咸餅乾過來。段輕鋒也不計較,就著礦泉水就吃了幾塊。
他們以前在野外訓練或執勤的時候,經常整天整天地餓著肚子。很多人已經被餓習慣了,飢餓對他們來說就和呼吸睡覺一樣平常,往往餓了一整天下來,也就是餅乾麵包充飢,對於食物的渴求已經降低到了最低限度。
像他們這樣的人,平時把欲/求強行壓抑在了身體的最深處,常年累月地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過度的壓抑讓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患上了精神類疾病,而這些人一旦休假回到了城市,接觸到這個花花世界,心中的不滿與衝動就會爆發出來。
所以像他們這樣的人,行為出格的不在少數。在部隊裡看上去人人都是嚴於律己聽命於上司,一旦放開了拘束,瘋起來比普通人還要嚴重。
段輕鋒想到這裡,眼前不由就閃過了一個人的臉龐。只是這臉孔已依稀有了些模糊的影子。他原本以為自己能一輩子記住這張臉,現在才發現,時間是可以洗去一切的,包括對一個人清晰的記憶。
車子還在不緊不慢地向前移動著,時間已快逼近九點,上班高峰顯然即將過去。車子越往郊區開就越順暢,終於在九點半的時候,到達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車子停在了一片山頭下面,抬頭向上望去,鬱鬱蔥蔥景色怡人,誰也不會想到,這座山頭竟是北京郊區一片有名的墓地。這裡的私人墓地價格都不便宜,平常老百姓是葬不起的。但北京自古就是皇城,有城有權的人多得是,所以即便價格貴得離譜,這裡也是滿山滿野葬滿了人。
段輕鋒走下車來,抬頭掃了一眼山頭的綠蔭,沖正準備上前來的小高道:「你在底下等著,我一個人上去就可以了。」說完,也不等小高回答,就一個人拿著事先讓人準備的一束白菊,慢慢地向山頂走去。
他今天是來探望一個老朋友的,純粹是私人事情,所以除了小高外,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朋友已經去世好幾年了,但他卻是第一次來探望他。這裡對他來說有些陌生,慢慢地沿著台階往上走的時候,還有意無意地看了眼四周的風景。
這會兒的風吹在臉上,已經不像清晨那般凜冽了,倒是帶了幾分柔和的味道,還夾雜著淡淡的植物香氣,讓人不由為之精神一振。
段輕鋒大約走了有十幾分鐘,才停在了一座大理石墓碑前。這座墓看上去不是特別大,和這裡某些豪華的墓地比起來,略顯單調。不過碑上刻著的那張年輕人的照片,倒是很吸引人的注意力。
這是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男人,長得眉目姣好容顏清秀,唇邊淡淡的微笑讓人看了也忍不住和他一起微笑起來。只是一想到這裡的環境,想到這個人已經化作了一堆塵土,笑容就很難從面上浮現出來。
段輕鋒盯著那照片看了很久,臉上的表情一直非常淡定,既不悲傷也不愉悅,讓人猜不出他和這墓的主人是什麼關係。
大約過了五分鐘後,他才想起來手裡的那束花,微微彎□來,把花放在了墓前,衝著照片輕聲說了句:「兄弟,好久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