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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4:35:40 作者: 豈川
耿烽打電話給湛恪己, 想說對方作為湛尋他爹,應該能說服老闆進醫院。沒料到從醫院下來的竟然是宋酌,這樣事情又好辦了許多。
他勾低上半身, 湊在敞開的車門旁邊說:
「湛先生,你看, 宋小姐在這兒呢,我沒騙你吧。」
湛尋聞言, 整張臉依舊埋低在陰影里, 烏黑雋氣的眉毛皺起, 眼皮闔得更緊, 沉抑低緩的語氣透露出他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滾開, 你騙我。」
他被騙來醫院樓下, 自然不會信第二次。宋酌今早就拎起手提包,一副待不下去的模樣, 現在已經是這麼晚,她早該回逐州市,睡得正香了。
好難受啊, 腦袋要炸了,耿烽要是再嗡嗡嗡吵自己,明天就……就開了他!對,開了他。
意識像漂浮在大海里的半截獨木,一個浪打過,整個被淹沒,只剩昏沉沉的黑暗,望不到頭,到最後恍惚不已,受不得一絲絲的晃蕩和吵鬧。連咽下喉嚨,都覺得耳邊「嚓嚓」牽動起拉扯聲。
「把他的外套拿來。」很溫暖清靈的聲音,仿佛在悠遠的岸邊輕飄飄傳來,夾雜著清爽的香味兒。
他感覺周身一沉,是件外套的重量。
緊接著,他被攬進了一個懷裡,因為清瘦單薄,他甚至枕到了硌下巴的一彎鎖骨,對方的衣領帶著夜裡的涼意,在熱熱的臉頰上很舒服。他往上挪了挪,將臉契合在那截白皙的頸窩,這是最舒服和安心的姿勢。
再然後,他就失去了意識,昏睡了過去。
凌晨他的神思才回籠。夢裡很雜亂,一會兒是他在酒店裡纏著宋酌,一會兒是宋酌在電話里說分手,幾乎是瞬間,他就被嚇醒了。猛地坐起,扯到了扎著針頭的右手。
「別亂動。」宋酌忙出聲提醒。
湛尋眨了眨眼睫,定定看了好一會兒,才真的確定眼前的宋酌是真的。他臉上溢出驚喜,瞬間被他壓下,緊繃著本就沙啞的嗓音說:
「宋小姐你怎麼在我這裡?」
「你忘了?」宋酌趁他懵懵懂懂的,將他的手輕輕塞回被窩裡,「你發燒很嚴重,耿烽拿你沒辦法,打電話給湛叔叔,正巧我在,就替他下來了,可是你昏睡著叫也叫不醒,最後是躺在擔架車上來的。」
「要喝水嗎?」她又問。
一大串話讓暈乎乎的湛尋好一陣消化,他還在想,耿烽難不成沒胡扯?宋酌不是提著包要走了嗎?甚至還以無聲來向湛恪己否認她心裡已經沒自己,怎麼還在這裡?
偏偏宋酌自然而然問他要不要喝水,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下意識點頭。
當透明吸管抵在他嘴邊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同宋酌算帳,不能過分親昵。
還有,這算什麼?
明明不喜歡,還因為湛恪己的話留下來照顧他麼?
於是他往後倒下,燈光下的臉色顯出病態的蒼白。他靠在床頭,做出種淡淡的從容不迫的神情,「我不渴,謝謝宋小姐幫忙送我來醫院,還留下來照看,這麼晚了,你要留宿在憑州?我讓耿烽去安排。」
他幾句話說得氣息厚重,很不均勻,最後掩嘴還咳了幾聲,但很快又抬頭,看向宋酌時,眉梢仿佛夜裡臥了很厚一層雪的窗沿,眼睛裡頭都冷冰冰的。
「把水喝了吧,你嘴很乾。」宋酌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又將水往前遞了幾分。
湛尋沒動作,只是抬眸盯著她。
兩人無聲地對峙,最後,他眼睫一抖,上邊的冷色掉落,他張開嘴,銜住了吸管,大口大口喝著裡邊的溫水。過程中還時不時抬眼戳她一眼,十分警惕,大概是因為還沒琢磨透她到底想幹嘛。
杯里的水很快見底,「還要嗎?」
他搖了搖頭,唇面變得潤澤了一點。
宋酌擔心他毛毛糙糙的,杯子會掛到他的輸液管,於是起身把玻璃杯遠遠擱在沙發旁的矮桌上。
轉身後,發現湛尋一直扭著頭,軟瑩瑩的視線跟在她身上,虛弱里透著警覺,仿佛她是個壞人。
她坐回到床邊的椅子上,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我留宿在憑州,不走。」
「那我聯繫耿烽,讓他送你去酒店。」他說。
「不用麻煩了,這裡就挺好的啊。」宋酌往後一仰笑著說,支起手腕,往病床對面的休息室指了下,意思是自己睡那裡,「正好你剛換了瓶藥水,那我就先去睡一小會兒,等下再回來。」
說著,就倏地站起來,一邊甩著有點僵硬的雙臂,一邊朝休息室走去。
話說到這份上,湛尋再也忍不住,準確地扣住她的手腕,說出的話像貼著她的耳廓在壓抑地質問:
「宋酌,你到底想幹什麼?」
「不叫我宋小姐了?」她想抽手,但發現抽不回,於是順勢在床上坐下,迎上他猜疑的目光,「你一生氣,就露餡兒了知不知道?」
這話一出,等於當面將湛尋的心思戳破,他愣愣地失了聲,片刻後才緩緩鬆開將她的手腕鉗出紅印的力道。緊繃的身體松塌,泄氣般往側邊瞥開頭。
「隨你怎麼想。」從喉嚨里咕噥出句照舊不承認的話。
「我怎麼想呀,你以為我會怎麼想?」宋酌把手垂放在兩腿間,圈了圈被攥疼的手腕,「我只是說你一生氣就露餡兒,喊我宋酌,你怎麼反應就這麼大呢?」
語氣在逗他,可他正惱得很,就聽成了她在譏謔他,幾乎是瞬間,他的眼皮下淡青色的血管脈絡變了副圖案,眼皮克制不住顫動,在緩解眼底的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