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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4:35:40 作者: 豈川
    但聶致活了五十多年,一眼就看出這小女孩兒眼底里的悲色,他嘆息:

    「你就是小酌吧?我是湛家的總管家,你可以叫我聶爺爺。」

    「聶爺爺好。」宋酌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禮貌得體的淡笑。

    聶致慈笑著點頭,看向她腳邊的黑色大行李箱,真難以想像她細弱的胳膊是怎麼拖出來的,

    「行李都收拾好了嗎?要是收拾好了,咱們就出發吧,回去後你正好能和湛老先生用午餐。」

    在宋越夫婦出事後,夫妻倆的公司資不抵債宣布破產,宋越私人更是負債纍纍,債主時常上門侵擾。

    湛恪己和宋越曾有過生意上的合作,對此人頗為敬佩,知道後,就讓聶致著手資助宋酌的事,也算做了件善事,是他慈善事業里微不足道的一筆。

    「都收拾好了。」她點頭,手裡捲成圈的畫還在,她仰著臉遲疑說道,「我想去和一個朋友道別可以嗎?不會占用很久的時間。」

    她擔心會讓聶爺爺找不到她,於是就一直在門口等著,半步也未曾離開。

    家裡遭遇變故後,湛家是唯一願意伸手相助的。曾經笑臉相迎的親戚,突然就變了臉,葬禮上都巴不得離她遠遠的。

    她開始是不解,可當親戚們推開她,要把她送到福利院時,她漸漸懂了。

    爸爸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有難處,沒誰就必須幫誰,她最後說服自己接受去福利院的事情。

    在慘澹的定局裡,當湛家說要把她接去憑州市資助培育她時,所以她會格外感激。

    也隱隱懼怕會被人推開,因此才在這裡等著聶爺爺,寸步不離。

    聶致說:「當然可以。」

    聽到聶致的話,她抵在食指的拇指蓋鬆開,杏眼一彎,難得展出個切意的笑。

    腳步輕盈跑出庭院,往左去了。

    拐過一個七字彎,再走一段距離,就能看到慕尋家。朝陽東起,她小跑著,像在柏油路上追逐自己腳下頎長似大人的影子。

    今天,慕家格外冷清,幫傭喬阿姨不像往常在院子裡張弄花草,一眼看去,大門緊閉。

    她視線停留在一扇圓弧形窗戶上,平時,只要她叩響玻璃,就能看到慕尋的小身影,一言不發的安靜,對視之後他會打開窗戶,她就能踩著花架爬進去。

    慕尋每次都似乎對她爬窗的技術很懷疑,張手在下面對著空氣移來移去,好像她會摔下去似的。

    她在體育課可常拿第一名,怎麼可能會這點功夫都沒有。

    今天她叩了一遍又一遍,慕尋還是沒有現身。

    汽車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音傳來,一輛警車停在庭院柵欄前,慕尋從后座下來,他身上裹著一床毯子,只露出個腦袋。

    看到宋酌的頃刻間,他灰哀的瞳眸亮了一瞬,可立馬被壓下,他撇過頭,不看她。

    駕駛座出來一個短髮制服警察,她想起昨夜長鳴而過的警笛,不由地嚮慕尋走去,視線從警察叔叔身上再移到他身上,問道:

    「慕尋,你怎麼了?」

    他脖子上有一道紅痕一閃而現,很快被他用薄毯掩蓋住了,而宋酌正看著他的眼睛,並未發覺。

    慕尋仿佛又回到了兩人剛相識的時候,沉悶得半句話也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他終於抬起頭,執拗地看向她,抿著嘴唇,仿佛有很多要說,又仿佛一個字也不想說。

    她顧不上問他原因了,只是把畫塞進他的手裡,邊說:「這是我答應要送給你的畫,我……我要走了,去很遠的憑州市,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你別傷心……不要傷心。」

    小孩子眼裡,不能小跑著到的地方就隔著天和地那樣遠。

    讓他別傷心,可她眼淚跟豆子似的簌簌掉落。

    聽到她的話,慕尋周身的空氣瞬間緊繃,眼睛蒙上一層水汽,下一瞬,他扔下她的畫,抓起她的左手狠狠咬了一口。

    咬在虎口,一排的牙印,痛感還沒消弭,就聽見大門「嘭」一下被緊緊關上了,慕尋一句道別的話也不想和她說。

    短髮警察目露疼愛,蹲下身安慰她,

    「乖,不疼不疼,他應該是捨不得你的。」

    她抬起手臂抹了抹眼淚,難以抑制的顫聲問:

    「警察叔叔,慕尋昨天晚上遇見什麼事了?還有他家的幫傭阿姨呢?」她腦子裡浮想聯翩,「是遇到壞人了嗎?」

    短髮警察望向那扇緊閉的大門,搖了搖頭,「這個叔叔不方便和你說哦,以後有機會,你多關心關心慕尋小朋友。」

    她點點頭,又搖頭。

    沒有機會了,她要到憑州市去了,那裡離這裡很遠很遠,她可能再也見不到慕尋。

    黑色的邁巴赫停在路邊,聶爺爺在車裡向她招手,她拖著邁不開的步子,三步一回頭,終究上了那輛車。

    窗邊,慕尋雙眼通紅,當車輛絕塵而去時,他再也忍不住,淚珠滾落,暈在畫上靈俏又栩栩如生的身影上,淚透紙背,他反應過來,立馬抬手去擦拭,可越擦越糊,再也沒了原來的樣子。

    他縮在窗邊,把自己裹成了一個千層白繭厚的蠶蛹。

    短髮警察進來後,試圖和他溝通,安慰他,可慕尋不言不語、不喜不悲,仿佛又回到了在警察局的狀態。那個女孩兒走後,連帶把他身上的情緒按鈕鍵也關上了。

    他嘆了口氣,心想這家的女主人心怎麼這麼大,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連人影都沒見到,打電話也是忙音,好不容易打通之後,對方聽警察說明了情況,只扔下幾個字,「我會派律師來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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