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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4:16:38 作者: 牛角弓
    第82章 兔毫盞

    裴老說的這位老友姓陳,是裴老以前的同事。兒女都在國外,老兩口對收藏特別感興趣,多年來陸陸續續也積攢下來幾件好東西。雁輕只在裴老家裡見過陳老兩次,並不熟,只記得這人的性格頗有些老式文人的酸腐,跟人說話的時候一副恃才傲物的勁頭。不過做學問的人大都有個特點,佩服真正有本事的人。

    陳老見裴老帶來的是個小年輕,還很不放心地拿出家裡的幾件藏品對雁輕試探了一番。陳老於書畫上頗有研究,瓷器卻不行。所謂的試探也不過是拿著之前早就鑑定過的東西聽聽這個小年輕怎麼說罷了。雁輕也不覺得生氣,他本來就年輕,別人又不認識他,對他有所懷疑是很正常的。換了是他的話,也得先看看這人本事怎麼樣。

    一番見招拆招之後,陳老心滿意足的帶著雁輕和看熱鬧的裴老一起去了約好的茶樓。

    他們來的略晚,賣家和牽線的人都已經到了,正在包廂里喝茶聊天。看見陳老還帶著人,也都是一副瞭然的神色。

    這樁買賣的牽線人姓楚,是古玩協會的一個理事。跟陳老和裴老都是熟人。據他說,賣家打算出手的東西是祖上傳下來的一個瓷碗,因為要給家裡孩子買房,所以急於出手。陳老看那位賣主,也就是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中年男人,身材略有些發福,相貌衣著都極平常。看他們的時候,眼神里還稍稍帶著點兒戒備。

    幾個人寒暄幾句,賣主從隨身攜帶的提包里取出一個層層包裹的布包放在桌上,再一層一層解開,露出一隻深褐色的茶盞。

    「這是我們家祖傳的東西,」中年男人一臉驕傲地介紹說:「我爺爺傳下來的時候還囑咐我們這東西是留著救急的。要不是孩子要買房,我也捨不得把它拿出來。」

    雁輕見他這番做派,不由得微微蹙眉。東西還沒看,真假未知,買家也還沒表態到底要不要入手,何必這麼早就提醒對方對於價錢的態度呢。這人單純是個外行?還是想先入為主,給買賣雙方營造出一種奇貨可居的氣氛?

    中年男人見對方沒人開口,便又說道:「這東西我以前找專家鑑定過,叫兔毫盞。是宋代的,這東西現在可不多見啦。」

    陳老小心翼翼地拿起茶盞看了看。這是一隻口徑大約在十一至十二厘米,高七、八厘米的敞口碗,口沿外撇,尖圓唇,腹壁斜直,腹較淺,淺圈足,形似漏斗。黑褐色的釉面析出金褐色的兔毫紋,絲絲縷縷,十分美麗。

    陳老看不出什麼一二三四來,轉頭問雁輕,「怎樣?」

    雁輕從他手裡接過這隻兔毫盞,隨口問道:「您是找誰鑑定的?」

    中年男人愣了一下,含含糊糊地說:「是一品堂啊。一品堂你知道吧,那可是咱們濱海的老字號。」

    雁輕的手頓了一下,又是一品堂,又是慕容世家。是這個男人借著「一品堂」的名聲隨口一說,還是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聯繫……

    中年男人大概對他剛才的問題感到不滿,語氣也有些僵硬,「這位先生,你到底看出什麼來沒有?」

    雁輕沒有理會他,低下頭仔仔細細看著手裡的東西。

    中年男人還想說什麼,被楚理事一個眼神制止了。

    雁輕將兔毫盞翻了過來,對著光源觀察胎體表面的兔毫絲,口中淡淡問道:「您這件東西,開價多少?」

    中年男人忙說:「我家裡急等錢用,二十八萬,不能少了。」

    陳老與裴老對視了一眼,一起把視線投向了雁輕。

    雁輕抿了抿嘴角,露出一個似乎是微笑的表情,「前年浙江那邊的春季拍賣會上拍出過一個建窯兔毫盞,大小跟這個差不多。兔毫紋是金色,起拍價就是二十八萬。」他看了看茶桌對面兩個人的表情,笑微微地說:「若是真品,這個價真不貴。」

    陳老聽出了他話里的意思,神色猶疑,「小七,你是說……」

    雁輕將手裡的兔毫盞舉到與視線平齊的地方,淡淡說道:「宋代兔毫盞上褐色的兔毫絲用今天的話來說,是鐵晶體的聚集物。與黑色釉的區別就是在同樣的條件下,這些兔毫絲所受到的侵蝕要比黑色釉嚴重的多。如果是一件宋代的兔毫盞,釉面應該有一種凹凸不平的感覺。對著光看,能夠很清楚地看到兔毫絲都是凹陷於黑色釉面之下的。」

    他把手裡的東西遞給陳老,目光望向神色微微有些變化的中年男人,「這是幾百年的歷史給它們打下的烙印,非人力所能為之。」

    經他這麼一說,陳老和裴老也看出來這件兔毫盞釉面平滑,並沒有出現兔毫絲凹陷於釉面的狀況。圈足部分,垂流釉略薄,也過於整齊,顯得不那麼自然。

    中年男人的臉色變得不那麼好看了。

    楚理事也有些遺憾,伸手從陳老手中接過那隻兔毫盞,一邊翻來覆去地看,一邊挺感慨地嘆了口氣,「隔行如隔山啊,這裡面的學問可是太深了。這位小先生真是學識淵博。」

    雁輕抿嘴一笑,「咱們國家八十年代初就已經有了成功的兔毫盞仿品。這又發展了二十來年了,技術果然有所提高。居然連一品堂的鑑定師都看走眼了。」

    楚理事側過頭去看那中年男人,神色頗有些懷疑,「一品堂我也接觸過幾次,你見的到底是哪一個掌柜?」要不是這人說東西經「一品堂」的掌柜鑑定是真品,他也不至於興沖沖地的就給自己的老朋友牽線。雖說搞收藏的遇見贗品是難免的事兒,但是這事兒過了自己的手,到底有些不一樣。還好當場驗出來了,陳老也沒什麼損失。若是成交以後再讓人看出來,陳老又會怎麼想?會不會疑心他跟人串通好了坑他?楚理事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便覺心有餘悸。真要傳出這種名聲,他以後可怎麼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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