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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4:15:50 作者: 惜禾
那麼喻蘭洲就先停下來,聽聽看她想說什麼。
「我希望雙切。」女孩的眼神不畏懼。
「……」喻蘭洲站在床尾,忽然動了動,走到床邊,拉椅子坐下,攤開紙,說我還是先給你講一下我的方案……
「喻大夫。」彭靜靜向他請教,「單側切除後有復發的機率嗎?」
肯定是有的,三年、五年,甚至是……
喻蘭洲見過很多。
他有一個病人二十年前做了單側切除,剝離了所有淋巴組織和部分肌肉,但二十年後再次復發,在六十歲時切掉了另外一邊,痛苦地熬完了所有化療和靶向。
如彭鬧鬧所說,彭靜靜真的成為了合格的老病號。
她看見太多的實例,有復發另一側的,有轉移的,那麼她開始有了現在的想法。
她問喻蘭洲:「之所以叫乳腺癌就是因為最初是發病於乳腺對嗎?」
他點了點頭。
「那個把我搞得要死的化療是能殺死癌細胞對嗎」
他又點了點頭。
「我的化療效果還可以對嗎?」
當然,這丫頭的腫瘤已經降級,說明換藥後效果顯著,現在她身體裡的癌細胞理應是被全部殺死。
瘦嶙嶙的女孩露出一抹勝利的微笑,看著她的主治大夫:「那麼我現在把兩側都切了,就再也不可能有地方能儲存這該死的癌細胞了,對不對?」
真是……
喻蘭洲此刻很想給王釗打個電話,告訴他你看上的姑娘真特麼不是一般人。
是很嚇人!
他在臨床這麼多年,只遇到了這麼一個。
、、、
當然,不是說她是異想天開。
這個法子是可行的。
但,
喻蘭洲作為主治大夫必須明確地告知:「我們不能百分之百確定你身體裡的癌細胞是不是被百分之百殺死,如果它此刻隱身在某個地方,即使是雙切也不能避免復發的可能。或者我們反過來想,只處理長瘤的那一邊也不一定會復發。很多人單側手術後一直過得很好。」
彭靜靜微微蹙起眉頭,沒打斷,繼續聽他分析。
「我目前最擔心的是你的身體無法承受雙切這麼大的創口。」他在紙上畫了一下,「切口不會很長,但我們在裡面剝離的面積會很大,這樣才做的乾淨,也能減少復發的可能,但你的免疫力如果扛不住,術後的血栓和積水會是致命的,這比復發來的可怕。你說對嗎?」
喻蘭洲看著她,見她在沉思。
「彭靜靜,最重要的一個,你能接受的了手術後的自己麼?」這其實已經超出了一個臨床大夫該考慮的範疇,大夫,治病救人,但不治心。他們在乎生死,卻無暇顧及病人如何面對殘缺的自己。
喻蘭洲的身上經歷過太多事,他比別的大夫更能懂心理上造成的創傷有的時候比死亡更可怕。
彭靜靜這丫頭從疑似、確診到整個人崩潰拒絕,正好填在了他心裡的某個空缺,讓他知道了當年柯蓮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更能理解,她為什麼會那樣選擇。
他現在最擔心的反而不是彭靜靜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進入後半程,有些疲憊,也很期待兩人的火花,謝謝大家支持到這裡,謝謝打賞和花花,準備專門有個彭總和釗哥的番外,摸摸噠!
第83章 入冬4
我見過。光頭女孩偷偷攥了攥拳頭。
這是很私密的事, 誰都不會扒開傷口給不認識的人看。
彭靜靜對東北老婆婆說了自己的想法,問能不能看一眼。
她覺得很冒犯,這很不好, 可除了這樣她根本沒辦法見到, 就算她在網上搜了很多很多的圖片,也沒有親眼看見來的真實。
可就是她覺得那麼不好的事在老人看來卻不是什麼大事, 只見老婆婆點了點頭,讓她幫忙拉起帘子。
厚厚的淡色帘子像一個保護層,護住了裡面的兩個女人, 一老一小,一個尚是完整, 一個已經殘缺。
那個下午,這個女孩看見了老人拉起衣擺的那隻蒼老的手, 看見她磨毛的內衣,看見她胸下、靠近肋骨的位置有一道長疤,在原本該高高隆起的地方一片空白,甚至因為蒼老而微微下陷。
沒有了□□。
這很奇怪,女孩生而俱來的兩個小點、造物神賜予女人天生的哺乳權利、那麼對稱的兩個東西, 消失了一個。
那具軀體實在是……
不好看。
她甚至只看了一眼,就再也無法看第二眼,飛快地挪開目光, 心驚肉跳地, 鼻腔不由自主發酸地, 想哭,害怕。
會將那個微微凹陷帶著長疤的前胸代入自己,然後痛苦到無法呼吸。
可慢慢地,視線對焦了, 她看見老婆婆依然那樣淡淡笑著,她放下了衣擺,輕輕撫平,拉住了這個年輕女孩的手。
這是一雙從未乾過粗活,細長柔軟的手。
「是不是有點難看?」老婆婆問她。
彭靜靜在那一刻說不出假話。
婆婆的眼裡漸漸也濕潤了,她啞著聲:「但我還活著啊……」
彭靜靜在這個老人嘴裡聽過最多的就是這句話,要活著,要和老伴在一起走二十年,不能自己先走。
所以她咬牙挺到了現在。
他們家沒地了,一輩子靠土刨食的農民失去了自己最重要最賴以生存的東西,但他們覺得值得,非常值得,他們過的每一天都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