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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3:44:43 作者: 小時你個渣渣
    幾乎是次日一早,他們一行人就出發離開了這座江南小鎮。至於那來傳話的奴僕和所謂的親事,早就隨著運河的波浪被拋之腦後。

    在慧倫心裡還在為夏昉拒絕親事而歡喜時,就聽到南方傳來叛將兵變的消息,而此時距離他們離開江南正好過了半個月,堪堪避免了戰火的波及。也是在這時,慧倫這才隱隱發覺,那個成日被藥罐吊著一口氣的人似乎沒那麼簡單。

    再之後的事,像是印證慧倫的猜測一般,南北各地似乎謀逆成風,一個又一個勢力站出來自立為王,原本平靜的江山很快陷入戰火之中,唯有西南這邊安穩如山。他們到西南,路上雖然辛苦,但卻比在中原大地四處躲藏要強,不得不承認夏昉這步棋走得很對。

    慧倫原本以為,他們到了沒有戰火的西南,就會和從前一樣安穩地活在世外桃源里。可哪知,到西南夏昉只歇了幾天,在身體稍微好轉了一點後,就出門訪客。這一次訪客,一去就是一天一夜。再回來,夏昉依舊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可從這之後,開始有不同身份打扮的人出入他們的住所,其中不乏有身居高位的達官貴者。

    慧倫不是蠢人,從這些來往的賓客里,她完全能猜出夏昉究竟想做什麼。可他的病不是假的,這樣下去,所消耗的也只是他原本就不長的壽命而已。她有勸過夏昉,但是夏昉卻是看著北方的天空對她道:「我病痛纏身,有枯草師父和你救我。現在天下蒼生惡魘籠罩,我有良藥又如何能藏?」

    「可你會死的。」

    「誰不會死?」

    「可是……」

    「慧倫,」夏昉叫住了她,許久才半是隱忍半是躍躍道:「我不想庸碌無為過這一生。」

    看著他那雙活起來的眼睛,慧倫便知,這個人她是勸不了了,雖然她從來都沒勸動過他。

    第94章

    夏昉要做什麼, 慧倫都會支持。不過這天下風雲變幻,於她來說,也只是她與夏昉共處的宅邸在變大。

    不知是夏昉的才能打動了西南之主, 還是因為夏昉身體的每況愈下,讓這位鎮南王可以肆無忌憚地用他,只短短几年, 夏昉便深得重用。慧倫眼見著他們的宅邸越來越奢華,又眼睜睜看著夏昉青絲長成白髮。

    中原大地戰火紛爭,西南不可能一直偏安一隅,顛沛流離的從軍時光開始了。也是從這時起, 慧倫開始以軍醫的身份出入軍中。她的醫術高超,不僅普通的將士會得她的醫治,甚至於鎮南王以及他的部下們都受過她的救命之恩。

    慧倫並不是很願意和那些人接觸, 可夏昉卻笑著讓她去, 說她的醫術不該沒埋沒。埋沒不埋沒, 慧倫無所謂,她看著夏昉的白髮,總覺得他是在給自己鋪路。她於那些大人物有救命之恩, 那就會得他們的庇佑。哪怕將來夏昉……她也能安穩過完她的後半生。

    「你這是在安排後事嗎?」昏暗的房間裡,慧倫想給他梳頭,卻被他制止。

    「現在群雄並起,你方唱罷我登場, 難得這麼熱鬧,我再怎麼也要撐到大戲落幕。」夏昉示意她不要多想, 「都已經向天爭命二十年,再爭些年也無妨。」

    夏昉說到做到。此後的八年裡,無數次戰火紛飛、明槍暗箭中, 他始終都吊著那麼一口氣沒有咽下去。因為這,軍中曾有句玩笑話,說是將軍們最害怕從來都不是戰敗,而是生怕一覺醒來旁邊的唐軍師咽了氣。

    慧倫知道夏昉的能耐,鎮南王在西南叛變那年,西南軍智奪八城都是夏昉的功勞。這樣一個有勇有謀且沒有後患的軍師,鎮南王當然珍之重之。戰敗只是一座城幾座城的一時失利,而若沒了夏昉,那可能就是一個皇位的差距。其中利害,大家都很清楚。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西南大軍反而少了幾分勾心鬥角,大家都想趁著夏昉還在的時候多奪幾座城,爭取把天下大局定下來。將士一心,所向披靡,慧倫再抗拒,也還是逐漸融入其中,和大家一起擔憂一起歡喜。這八年,大概是她這一生中過得最激盪昂揚的時光。

    八年之後,中原各方勢力角逐進入尾聲,西南軍異軍突起,逐漸有問鼎天下之勢。只是鎮南王底子太薄,沒有世家支持,就算現在稱帝,也還是會麻煩不斷。

    也是這個時候,夏昉主動請纓前往隴西。兩個月後,隴西夏家家主隨著夏昉秘密到達西南軍中。又一月後,隴西世家倒向西南軍。各大世家利益捆綁,隴西俯首之後,後續各方貴族也先後低頭。

    在一切都向著好方向發展時,夏昉找到了慧倫,說是找到了一處好地方,適合她清修,問她願不願意去。

    心中的擔憂沉沉浮浮十多年,在這一刻即將塵埃落地,慧倫卻怎麼也開心不起來。她沒有回答夏昉的問題,而是和他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隴西夏家不是你家嗎,他們這些貴族為什麼會願意對鎮南王俯首稱臣?」

    「對於世家而言,他們更關心的是家族利益。世家能延續千年,皇權卻始終有被推翻的風險。權衡利弊之下,扶持新帝上位他們得到的更多,自然也就妥協了。」

    「那對你呢,他們就沒後悔過嗎?」因為夏昉身體不行,就將他丟在江南獨自生活那麼多年。倘若這個後輩他們一直關懷備至的話,今天問鼎天下的或許就不是鎮南王了。

    「這種時候談後悔已經沒有意義。」夏昉以一個最舒服的姿勢歪在躺椅上,眼睛眯著,「而且,唐家缺的不僅僅是一個即將死去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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