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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2:08:10 作者: 坡西米
    四媽是個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的女人。她會開車帶我在城市裡轉悠,試圖讓我在一天的時間內最有效率地逛遍銀川的所有景點。我們去影視城,黃沙漫天,太陽當空,裡面各種拍電影的道具。四媽指著一張臉上有麻子的人的通緝令說:波波,你站過去,我給你拍照,然後發給小玉看,嘿嘿嘿,真逗這個!

    五媽喜歡逛街,喜歡讓我試穿各種小裙子給她看。她說年輕真好。我試裙子時,韓玉就拎著包在邊上等我們。有些裙子實在太火辣,我從試衣間穿出來,領口大的直忽閃。五媽問韓玉:你媳婦漂亮不?韓玉有些不開心地幫我擋著胸前:我媳婦漂亮,這裙子不。

    我婆婆給我看她寫的小說:

    「 ……只見那老賊韓沐被一群宛若天仙般的侍女們簇擁著,他的三個老婆則一一跪坐在他一旁,大氣不敢出一聲,顯然是屈服於他平日的淫威。

    畫舫在江上雨霧中停駐,帳幔隨風飄搖,傳出一片淫糜的尖叫和調笑……

    風聲、雨聲、金石交擊聲,人聲喧囂嘈雜,一片打鬥混亂中,只聽一聲撕裂天際的嗩吶聲響起,女俠彭非踏水而來。

    「紅事白事,從生到死,這嗩吶就是為你那胯下的小兄弟而吹。今兒個便是它的忌日!」 彭非呼喝一聲揚掌運氣,奮力拍下……韓沐下身血沫飛濺,哇地一口鮮血噴出,直翻白眼便昏死過去。」

    看到這段,我合上小說,婆婆問我怎麼樣。我給她比了個大拇指,瘋狂稱讚:文筆很好,大女主爽文,是可以在小說平台賣大 IP 的那種!婆婆問:那我發去網上如何?我面露難色,說:您的這個尺度大概率被鎖,畢竟您寫了太多脖子以下的內容。

    晚上睡覺時,韓玉鑽進被窩,習慣性地像烙餅卷蔥一樣把我摟過去。夫妻情趣之後,他在皎皎月光中笑眼看我:你知道奶奶怎麼說你嗎?

    他學著奶奶的語氣:波波這個孩子哪兒哪兒都好,就是腦袋不太靈光的樣子,人家說什麼她都跟著傻樂,個傻娃娃呦。

    「不過也好,小玉老實,娶個老實媳婦兒挺好。」 奶奶又感慨。

    韓玉和她說:您孫子可一點不老實。

    ……

    我真的好喜歡他們家。最後在火車站和大家告別時,我抱著奶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甚至想把韓玉的爺爺奶奶偷走,讓他們成為我的爺爺奶奶。大家看我哭成這樣很是為難,我說:捨不得你們大家,不想走。

    幾位媽媽說:那就以後常回來。

    奶奶則一個勁兒拍我後背,複述著:傻娃娃呦。

    最後我抱著奶奶給我的一兜子棗子跟在韓玉屁股後面哭哭啼啼上了火車。我倆行李很多,他就讓我抱著棗子就可以。在車上坐下後,他去幫我洗棗子,我吃一顆哭一下,他摸摸我的頭嘆口氣:棗子不好吃嗎,怎麼還在哭?我噎了一個嗝出來:好吃,好吃才哭的。

    回到加拿大,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我都覺得這邊的生活索然無味。我也理解了韓玉對老家的那種歸屬感。那裡不是銀川,而是一大團淳樸赤誠的愛,誰不嚮往呢。

    *

    多倫多這邊有聖誕市集,冬天韓玉帶我去逛。因為是傍晚遛著彎兒去的,我倆都沒帶手機沒帶錢包。

    天漸漸黑下來,市集裡一個個小攤上掛滿彩燈,還有嘉年華里的摩天輪,旋轉木馬,扎氣球。有賣楓糖的,在白雪裡撒一條糖漿,微微凝固後再用木棍捲起來當棒棒糖吃。有賣手工的捕夢網,毛氈河狸,水晶球,流著肉汁的火雞腿……其實都是景區騙人的小玩意兒,賣的比外面要貴好多。但因為這種節日氛圍,我看什麼都想玩,都想買,都想吃。

    韓玉掏了掏兜,捏出一張 20 刀:「那你可要計劃好買什麼啊,我只帶了這點現金出來。」

    我一點不失落,我最喜歡這種遊戲了:就是在有限的預算里去買東西,這種樂趣比錢多到想買什麼買什麼可大多了。於是我忙忙叨叨,在市集裡左轉轉,右轉轉,心裡的購物單上添了劃,劃了添,最終算好將將 20 刀的東西才下手去買。

    買了吃的,買了捕夢網,還買了一頂愚蠢的毛線帽。

    後來我們都要離開了,我看見旋轉木馬的燈在完全黑漆的夜色里格外夢幻,於是拉著韓玉的手在邊上眼巴巴看。

    韓玉手插兜問我:「你想坐啊。」 他興致缺缺,隨口一問。

    我一臉惋惜:「可是咱們帶的錢都花光了。」

    他說:「那可不一定哦,你再掏掏,說不定就找到了。」

    他指指自己的口袋,我眼睛一亮,伸手去探。我像個找松果的松鼠,在他身上一通扒拉,可是每個口袋都掏遍了,就是沒能再翻出現金來。我專心扒拉時,他就低頭看我,時不時被我毛線帽上的球球搔到下巴。

    最後他按住我的毛線球,笑著說:找不到呀,那我們明天再來唄。

    我點頭,但又不甘心:可是說不定明天就沒有那個勁頭了。

    他皺眉沉思:「說的也是,那怎麼辦呢?」 他的

    語氣在肅殺的寒冷中顯得輕飄飄的,每說一句就噴出一團白霧。

    我拉他,一臉慨然赴死的樣子:「咱們還是走吧!我不坐了,我們回家。」

    我沒拉動他,他轉身看了看旋轉木馬,又帶著笑轉回來看我。轉過來時這男人眼裡帶上了幾分逗趣的狡黠,緩緩從大衣的不知道哪個縫隙里又抽出一張二十,在我面前晃了晃:怎麼辦呢,這兒還有錢。豬豬還要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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