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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她每走一步都有種強烈感覺,仿佛腳下踩在什麼動物的肉體上一樣,有彈性,光滑,而若腳步過重,這玩意就會被驚醒,會徹底掀翻她。
這還不算什麼,關鍵是在寂靜的森林中仿佛總有聲響跟著她,沙沙作響,起初她以為是自己的腳踩在落葉上發出的聲音,但很快確定不是,因為第六感通過汗毛聳立告訴她,真的有什麼東西在跟著。
謝風華握緊手裡的唐刀,那是剛剛高書南交給她的,在遞給她的時候他說,這裡雖然可怕,但只要她堅信能用刀砍殺什麼,那個什麼東西就一定能用刀砍殺。
心之所想,方能成真。
然而恐懼的強大力量在於哪怕一直提醒自己這一句,然而沒有用,黑暗,幽深,不知名的危險,不知目的的探索,所有這些加起來足夠摧毀心裡那點微不足道的信念。
她只知道自己越來越怕,怕到幾乎連這把刀都握不緊,空氣變得粘稠潮濕,而她的腳步也仿佛越來越滯重,四下除了她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外,就是砰砰砰砰越來越明顯的聲音。
她好一會才恍然大悟,那是她的心跳聲。
高書南只告訴她這是必須要走之地,然而進來之後走向何方,要怎樣才算出去,他卻隻字不提。
唯有親身經歷謝風華才明白,高書南之所以不說,是因為他也不知道,他都不知道的事,又如何能事先預警?
謝風華想起他,心頭湧上一陣暖意,四下不正常的寂靜幽深,似乎也不是那麼恐懼。
她不著邊際的想,出去後,要拉著這傢伙去喝酒才行,要拽著他去他從來敬謝不敏的蒼蠅館子裡喝,要拿他嫌惡又無奈的表情下酒。
要肆意快活地拍他的頭,去滿世界亂逛,給他拍照,跟他合影,一起做很多以前因為忙,因為各種原因而沒有做成的事情。
前提是平安出去,而不是這樣漫無目的,無頭蒼蠅一樣亂轉。
於是她在一棵看起來不那麼繁茂的樹下暫時停下腳步,之所以選擇這棵樹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棵樹下漏了幾點光點,圓形,像小鐵片反射而成的太陽光斑。
在這個環境中,這幾點光斑猶如來自天國的神啟一般令人禁不住心生渴望,謝風華也不例外,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抵擋不了想要跟光明靠的更近的欲望走了上前。
伸出手掌,光斑跳躍在她手上,謝風華抬起頭,穿過頭頂重重疊疊的枝蔓,她瞥見一縷光線如夢如幻飄灑下來,如此潔白,如此光亮,純粹而美。
她被迷住似的仰頭注視著這縷光,恍惚之間仿佛聽見遙遠的天際傳來聖歌的聲音,空靈而飄忽不定。
就在此時,忽然眼前一暗,一個條狀陰影劈頭蓋臉衝著她撲了過來,謝風華急忙往側邊一避,一股腥風擦著臉而過,她驀地回頭,只見一條三角毒蛇昂起頭正吐著蛇信,陰森森的眼睛盯著她,一張嘴毒液噴了過來。
謝風華朝邊上一滾的同時匆忙拉起外套權且擋住了頭臉,一陣吱吱聲傳來,再一看,外套被腐蝕出幾個小孔。她驚駭之下顧不得其他,將外套脫了團成一團往蛇的方向一丟,飛快朝另一個方向奔逃起來。
跑的時候慌不擇路,在密林之中仿佛越陷越深,而四下的暗霧聚攏,耳邊不知傳來自己逃命的腳步聲和喘氣聲,還有周圍傳來的不知名的動物爬動的沙沙聲。
這一切無不給她傳達一個清晰的信息,這裡不僅有蛇,而且不只一條。
她慌亂中腳下一崴,被一根凸出地面的樹根絆倒,摔出的地方又是一個斜坡,於是收不住力,一連滾了好幾十下,直到重重撞上斜坡盡頭的一棵遒勁大樹。
謝風華疼得差點悶哼出聲,顧不上胳膊臉被擦傷的地方,掙扎著爬起來。她試著走了走,發現腳被崴到,一動便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她咬牙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撐著身體,拔出唐刀冷冷盯著斜坡之上。就在此時,沙沙聲如約而至,斜坡之上慢慢地出現一條、兩條、三條乃至許許多多條毒蛇的身影。它們無不昂著頭,擺出攻擊的姿勢,然而奇怪的是它們沒有一條會蠕動下來,仿佛斜坡成了一個界限,上面是它們的世界,而下面卻不知是什麼更可怕的動物的地盤。
謝風華毛骨悚然,她意識到能令這些毒蛇都懼怕的存在,恐怕不是她一柄唐刀能解決的。而越怕什麼越來什麼,她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雖然低不可聞,然而在她高度緊張的時候卻異常清晰,有什麼東西慢慢地,踏著滿地落葉而來。
朝她而來。
謝風華閉了閉眼,握緊刀柄,深吸一口氣,等著身後的怪物差不多已經到足夠近的距離,突然猛一轉身,一刀劈了過去。
她沒有勝算,抱著同歸於盡的念頭用盡全力劈出去的一刀,被一隻手輕輕鬆鬆地夾住。
那是一隻人類的,成年男性的手,手指纖長,骨肉勻稱,皮膚白淨細膩,指甲微粉乾淨,比很多女人的手長得都美,在這樣的幽暗環境中愈發顯得宛若一整塊上好的和田白玉雕刻而成。
她曾經有很多次開玩笑說,所謂的琴棋書畫手,大概長得就是這樣。
然而這雙手的主人會做很多事,不僅會彈琴畫畫,也會烹飪做手工,在他們的交往當中,他曾用這雙手為她做過很多精巧的小東西,甚至有一次還曾替她補過毛衣上脫線的地方,用黃色毛線讓破損的地方補成一朵雛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