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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謝風華打斷他:「您不是想要我來聽您回憶往昔的吧?黎教授,別拐彎抹角了,書南在哪。」
黎教授沉默了一下,說:「我以為你會對他回國的事感興趣。」
「我對他所有事都感興趣,但不是現在,不是聽您說,沒有冒犯您的意思,但如果可以,我更想聽書南自己跟我說。」
「不了解前因,你就不能理解後果,」黎教授說,「世上一切皆是因果,你真的不想聽嗎?」
「不用了,」謝風華環視了四周,確定無法在對方同意的情況下打開那些橢圓形,連門把手都沒有的門,更不可能僅憑單槍匹馬在這裡找到高書南,於是淡淡地說,「不是說我的問題您來解答嗎,那就由我來提問吧。」
黎教授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風華亮出手機,問:「發到我手機上,說自己在實驗室忙,暫時沒法跟我聯絡的微信,是他發的,還是你們發的?」
她看向那個助理,助理看向黎教授,黎教授點了點頭,他才說:「是我發的。」
「你拿了他的手機?等於你也能盜用他的個人信息……」
「不是,我發這些,都是在高教授的首肯下。」
謝風華挑眉看他。
「高教授早就將要發的內容編輯好,我只是在他要求的時間發出去。」
謝風華壓抑著怒意:「你做的,程序也能做,而且還不會出錯,人卻不同,很可能因為拿著他的手機製造其他風險,你覺得你們高教授這麼白痴?」
助理漲紅臉,黎教授嘆了口氣說:「算了,我來說吧。」
他看向謝風華,認真地說:「高書南的手機是我拿的,我讓人破解,我授意他們給你發信息,因為你是他唯一的家人,還是警察,我確實怕引起你的懷疑。謝警官,請相信我,如果可以我也不願意侵犯他的隱私,但當時事發突然,又涉及我們最高級別的保密項目,我也是迫於無奈……」
「停。」謝風華打斷他,嚴厲地說,「你的無奈苦衷我不感興趣,我就想知道他在哪?你們對他做了什麼?告訴你,今天我站在這,你就別想把事情再糊弄過去,不然咱們沒完。」
助理插嘴說:「我們怎麼會對高老師不利,他完全是……」
黎教授一個眼尾掃過去,助理懨懨閉上了嘴。
「那你說。」
「我只能說,他沒有生命危險,但情況很複雜……」
謝風華急了,大聲問:「他到底在哪?!」
黎教授嘆了口氣:「他在這裡,但也不在這裡。」
第36章 幻覺的未來
他在這裡,但也不在這裡,這是什麼意思?
謝風華大惑不解。
對她來說,一個人是不可能同時兼備在與不在兩種狀態,因為「在」是一件可視可感可確定的實實在在的事。
一個人在那,就意味著他作為一個整體完全地出現在某個地方,他的「在」是其他人肉眼可見,觸感得到的真實狀態,這個人在那個地方,能被錄音錄像,觸摸物體會留下指紋,割破皮膚會留下血跡,切開皮膚會留下人體組織的「在」,這是完全不能模稜兩可,似是而非的一件事。
否則,她整個刑偵工作的前提就將被推翻,推理的依據,辦案的基礎都將蕩然無存。
因為對刑警而言,著手調查一件案子,倘若有了犯罪嫌疑人目標,那麼通常最先也是最需確定的,便是該犯罪嫌疑人到底有沒有在案件發生的時間段出現在犯罪現場。
如果他在,那麼他便有做案的可能,如果他不在,那麼他便洗脫罪名。那些有關目擊證人、監控錄像、現場證據、交叉證詞等等,說穿了都是為了證明那個人的「在」與「不在」到底那個是事實。
人的犯罪動機可以千差萬別,但犯罪事實卻是非黑即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的二元選擇。
謝風華冷冷地盯著黎教授,在這一瞬間她感覺這老頭在胡扯八道,目的大概是為了他做過的什麼事推卸責任。
「黎教授,可能我剛剛沒把話說明白,」謝風華說,「我是警察, 我只相信證據,而不是信這樣似是而非,玄而又玄的話,我再問一遍,高書南在不在這裡?」
「可是,在或者不在,並不是絕對的答案。」黎教授目光銳利,」在我回答之前,我要先問你,你怎麼定義高書南這個人,怎麼定義他在,怎麼定義他在這裡?」
「您什麼意思?」
「人的存在並非只有生物學意義,在與不在,這裡或那裡,此岸或彼岸,也可能同時存在。」黎教授說,「對我們來說,這不是故作高深,而是可以論證的事實。」
謝風華皺眉,她隱約預感到黎教授大概要給她打開一扇從未觸及過的大門,而這扇大門一旦打開,則「尋找高書南」將成為異常艱難的事,難到很可能超出她的想像,難到超出她的能力範圍。
霎時間,那些年尋找李格非而無果的心力交瘁感仿佛又席捲而來,謝風華臉色發白,抑制不住想握緊拳頭,她想朝誰狠狠打過去一拳,然而她連敵人是誰都無法確定。
套用黎教授的三聯式問法,你怎麼定義敵人呢?壓垮你,摧毀你的,或許根本不是具體哪個人,而是看不見的卻由無數細節彼此關聯的命運。
但就這樣認了嗎?不可能的。
因為高書南還在等,他說:「你要記得來找我,我孤家寡人,你不找就沒人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