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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還學過什麼?」
「自由搏擊、跆拳道都學過點。哦,還有太極拳。」
支隊長樂了:「怎麼還學太極?」
「我爸教的。」謝風華瞪他,「這您得問他去。」
支隊長訕笑著摸摸鼻子,謝風華的父親是他的前輩,他哪能去問人家這種問題,四下打量了一下說:「行吧,把人交去做筆錄,你跟我來。」
「幹嘛?」
「出現場。」支隊長說,「你不是一直盼著嗎?」
謝風華驚奇:「真的?」
「我騙你幹嘛,」支隊長好笑地說,「xx 大學教職工宿舍區剛剛發生了一起惡性兇殺案,這不是沒人嗎,去不去啊?」
「那必須去呀。」謝風華眉開眼笑,「謝謝領導!」
「走吧你。」
說起來有些不厚道,但對謝風華來說,那一刻只顧著沉浸在「終於能辦案了」的喜悅之中,並沒有意識到發生的兇案對別人的生活造成什麼樣翻天覆地的結果。直到她看見高書南。
血腥味是一種侵略性極強的氣味,哪怕刻意不用鼻子呼吸,只要看到了滿地血污,那氣味依然能順著毛孔侵入皮膚直達腦部,直接由大腦給身體一種粘稠噁心的信息。如果血污還伴隨著屍體,那氣味會越發複雜,明明還未開始腐化,但莫名的便會令這一氣味變得陰冷滯重,沉甸甸沾染在皮膚上,哪怕沖洗幾遍都洗刷不去。
謝風華承認,兇案現場沒有她一直期盼的那樣刺激,她能表現得冷靜自持面不改色,全是因為她從小沒別的女孩反應敏銳,再加上心底有股不服輸的勁,因為支隊長正在旁邊看著呢,決不能讓一個中年老男人眼皮底下露怯,決不能讓隊裡那些男的小瞧了自己。
實際上如果可以,她寧願跑出去大吐特吐,在那種環境下人的嘔吐是種下意識的反應,仿佛借著將胃裡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的動作,將粘稠滯重的血腥味一同排出去。
但高書南居然就順著牆根坐在現場,對著自己父母的屍體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地看著,只是看著。
謝風華無法想像這個少年從發現兇案到警察來的幾小時內,到底經歷了什麼。
忽然,有一束傍晚的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正好照到他的臉上,少年的臉一半隱在陰影中,一半籠罩在橙黃色的光線下,精緻的下頜骨線條冷硬脆弱,緊閉的嘴角仿佛宣告與這個世界再不想有任何交流,然而陽光抵達的額頭眼角卻那樣柔和,像一個被精心呵護著長大的孩子應該有樣子,長長的睫毛掩著澄澈明淨的一雙眼睛,它們該看盡世間所有春花秋實,唯獨不該這樣呆滯地盯著自己父母的屍首。
這一刻謝風華仿佛聽見這個少年平靜的軀體下靈魂的哭喊聲,他太疼,太不知所措,太不知如何是好,因為這麼多超出承受範圍的痛苦從四面八方侵蝕而來,所以他拉下自己心底的閘門,斷了跟外界的一切聯繫。
沒來由的,年輕的謝風華走向更年輕的高書南,她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要怎麼做,沒有任何話語能寬慰遭遇這種滅頂之災的人,她本來就不善言辭,也不溫柔易感,老謝家的家訓從來是自己跌倒了自己學著爬起來,別叫人看不起。她打心眼裡認同這點,在她走過去的時候,也沒覺得自己要去幫這個少年。
然而在她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時,她已經蹲在少年身邊,伸出手掌,捂住了他的眼睛。
在那一刻,她想的很簡單,她想,不該讓他看這些,在痛苦中掙扎,在困境中成長,這些雖然必須得高書南獨自去經歷,但那都是以後的事,此時此刻,他只是個遭逢巨變的孩子,而孩子不該看到太血腥暴力的場景。
很奇怪的是,高書南也沒掙扎,過了很久,久到她舉著的手都感覺發酸,謝風華忽然感到掌心的濕意。
她想了會才恍然大悟,那是高書南在哭。
少年無聲無息的,在她的手掌遮蓋下,盡情而痛快地哭。
謝風華沒有說什麼,只是小心地換了只手,繼續捂住了他的眼。
第34章 回憶殺二
一開始,謝風華以為她跟高書南的關係,就止步於案發現場。
原因很簡單,他們倆一個是刑警,一個是被害人家屬,彼此之間關係就是案件偵破過程。而這個案子雖然程度慘烈,破獲卻不難,警察很快便斷定熟人作案,再稍加推測便將犯罪嫌疑人鎖定為高書南父親所帶的研究生。
這不是什麼高智商犯罪,也不是經過精心策劃的預謀殺人,而是一起一時憤恨引起的激情殺人。那個動手的學生儘管性格偏激,但他並不是天生的情感障礙者,也沒有變態嗜血的基因,殺完人後產生的巨大心理壓力根本超出他的承受範圍。事後,他猶如驚弓之鳥一樣草木皆兵,哆哆嗦嗦地脫下的血衣後,也只知道拿塑膠袋裝了丟垃圾桶草草了事。他好歹知道要逃,但倉皇之中逃到哪,怎麼逃,到地方後如何進行下一步都毫無計劃。
他惶惶然買了張高鐵票想跑西北去,然而車票聯網,信息透明,他壓根還沒來得及上車就被刑警攔了下來。
捕抓他的行動謝風華也參與了,所以她得以在第一時間親眼見到那個犯罪嫌疑人。與想像中弒師兇徒不同,那男孩長相清秀,很瘦且高,戴著眼鏡,模樣斯文,穿著大學生常見的 T 恤和牛仔褲,背著運動大挎包,包里塞得鼓鼓囊囊,估計臨時收拾了什麼連本人也沒怎麼留意,除了有些駝背外,他與在大學裡撞見的任何一個男生一樣平平無奇。胳膊看著不怎麼健壯,身手估計也談不上靈活,看人眼神躲閃,一說話便磕磕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