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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莊曉岩笑得十分開心:「你知道他看見什麼了嗎?他看見唐貞了,哈哈哈哈,真不枉我一直在他耳朵旁邊暗示做夢見到唐貞跳樓的情形。」
「他看見唐貞,然後呢?」
「我故意混淆他的時間感,他漸漸糊塗了起來,不知怎的竟然覺得唐貞還沒死,或者說,覺得她在某個地方準備要跳樓,但他找不到是在哪,所以他很著急,很想找到那個地方。」
「那天晚上在你樓下報警後我竭力主張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民警恨鐵不成鋼,但也拿我沒辦法,於是只是口頭警告便放了我們回家。我就趁著給他做宵夜,最後餵他吃了一次藥。等到半夜,我就搖醒他,說唐貞給他一封信。」
「遺書嗎?他分不清那是幾年前的東西?」
莊曉岩十分開心說:「是啊,他看完又一次看到幻覺,我說我們快去救姐姐,他就趕緊拖著我出門,我說得帶點工具以防萬一,他就只覺拎起我準備好的旅行包。真是聽話呀,如果一直這麼聽話,沒準我就改變主意了。」
「高速公路上怎麼回事?」
「那個呀,」莊曉岩笑,「很簡單,早就看好了地點,我強迫他停車,告訴他姐姐已經跳樓死了,是我做的,我為了嫁給他,故意害死了唐貞。說完後我跳車跑開,他果然拿著我給他準備的刀追了上來。我跑了會,看到火車快來了,於是停下來跟他搏鬥,老實說,我從小打架就沒輸過,就他這樣的還真沒放在眼裡,而且服了那種藥的人,對尖銳的聲音、刺眼的光線都很敏感,火車一來,車燈一照,他就想捂住眼。」
「於是你順勢把他推下去。」
莊曉岩靠回椅背,漫不經心地說:「我說過了,他必須得死。」
「這就是你的全部經過,那周平山呢?他在這裡扮演什麼角色?」
莊曉岩淡淡地說:「他啊,沒什麼用,讓他動手打我都不敢,後來逼急了,還一邊打一邊哭,窩囊廢。我本來預備著拿他當替死鬼,不過現在我改主意了。」
謝風華輕聲問:「為什麼坦白得這麼痛快?」
「因為我想親口告訴你這些呀,謝風華,我為唐貞報了仇,你呢,卻把替她報仇的人抓了進來。從頭到尾,你為唐貞做過什麼呀?」莊曉岩靠近她,幽深的眼神中閃耀著惡意和快意,「她活著的時候你放任她去死,她死了你沒法替她伸冤報仇,你在本質上,跟範文博那種人是一樣的。」
「一樣自以為是,一樣虛偽,一樣殘忍。」
謝風華垂下頭,默默合上卷宗後才說:「也許你罵得對,但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抓你。」
第32章 求入架求票票
不是所有的真相大白,都伴隨著如釋重負。
有些真相,費盡力氣強行將它自重重迷霧之中拽出來後,並沒有隨之而來的成就感,而是被強烈的虛無與空茫籠罩下來,像一個網,從頭到腳,罩得嚴嚴實實,掙也掙不脫。
這就是謝風華此刻的感覺,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接近唐貞死亡的真相,然而這真相如此不堪,它像一面鏡子,照出與此相關的所有人都面目猙獰,醜陋不堪。
連她在內的所有人,包括範文博,範文博的父母,她,還有所有聲稱喜歡唐貞,關心唐貞的人們,他們無一例外,都在唐貞走向死亡的漫長過程中,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為藉口,不約而同選擇了袖手旁觀。
那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長達幾年的婚姻生活,難道真的一點端倪都看不出來嗎?難道真的沒有一個人發現這裡面的不對勁之處嗎?不是的,他們其實都看出來了,或多或少,但他們都選擇了將問題擱置在那,當然,每個人都有為自己開脫的完美理由,她那時候遭逢李格非驟然失蹤,六神無主,身心交瘁,有限的幾次與唐貞見面,還得唐貞反過來用寬慰她,支持她。
一直到這一刻,謝風華才知道,原來那些寬慰和支持,那些回憶起來溫暖到令人落淚的細節,其實來自一個萬念俱灰,厭世到極點的人僅剩的生機,唐貞在最後的時刻,依然願意燃燒自己內心的能量來給予她勇氣。
但知道這點,卻實實在在令她萬箭穿心,痛不欲生。
莊曉岩在某種程度上說的是對的,她本該成為拯救唐貞的人,發現她病態的婚姻真相,將她從長期的侮辱和打壓中搶奪出來,讓她被剝奪得所剩無幾的自我再一點點重新生長出來,這些事,本該是她的事。
但她沒有做,一點一滴都沒有做。
再如何替自己開脫,沒有做就是沒有做,根本抵賴不得。
謝風華在結束這個平生最為艱難的審訊後,一開門走出去,心臟忽然傳來一陣絞痛,像被一隻巨靈之掌攥緊。她捂住胸口,不得不弓起背,大口大口地呼吸,像離了水的魚用力張大鰓,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老季扶住了她,恰如其分將她擋在身後,用手拍著她的背擔憂地問:「華,你沒事吧?怎麼了這是?」
老季的聲音聽著很遙遠,猶如聲波撞擊了某個地方後又傳回來的回聲,扭曲又失真,謝風華費勁地擺擺手,表示不要緊,但她自己知道,這一刻其實未必是身體不適,而是長久以來存在心裡的重壓忽然間失了支撐,巨石壓頂,她支撐不住了而已。
「不是你的錯。」
謝風華猛然抬起頭,抓住老季的胳膊問:「你剛剛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