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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最後,那個採訪她的人表示了一通無意義的同情之後,話鋒一轉卻問了她一個堪稱無良的問題,她問:「聽說你丈夫的父母都是大學老師,出事到現在他們好像並不願意見你,借這個機會,你有什麼想對二老說的嗎?」

    莊曉岩停頓了有大概五六秒之久,其間交疊放在膝蓋上的手似乎因為緊張而用力握緊,然後她的聲音傳出來,哽噎著說:「他們很好,出了這樣的事,他們不見我,我也能理解……」

    她抬起頭,儘管還打著碼,然而謝風華幾乎可以想見她臉上的表情,她聲音發顫,哀求著說:「但是,但是我還是想說,就算我丈夫對我不好,我並不怪他的父母,如果可以,請讓我見一見,我也想送我丈夫最後一程,算是這段婚姻有始有終……」

    她說不下去,哭出了聲,不得不雙手掩面,採訪大概也進行不下去了。莊曉岩哭了好一會才擦眼淚起身,彎了彎腰致歉說:「對不起,我有點失態,耽誤大家時間。」

    隨著她低頭,裡頭戴著的項鍊墜子滑了出來,閃過一絲光。

    謝風華一瞥之下心頭一動,她立即點了暫停,又回放去看。

    這回看清了,莊曉岩脖子上戴的是一個小巧的碎鑽鑲嵌墜子,什麼形狀並不太看得清,一晃而過,旁人或許不知道,但謝風華卻驀地認出來。

    那個墜子做成引頸高歌的小鳥形狀,原本屬於唐貞,多年前由某個知名的首飾牌子推出春季系列中的一款,由於營銷做得好,一推出即大賣,國內專賣店完全脫銷,範文博去日本出差特地找到總店買了來送給妻子當結婚禮物。

    那是他們第一個結婚紀念日,一切都很美好,佳偶天成,男才女貌,住在裝修精緻的婚房裡,唐貞隔三差五親自下廚款待幾個好朋友。她對範文博的愛意是那麼明顯,提起來笑意盈盈,藏都藏不住。因為太過愛他,以至於她拋開了自己那樣自矜又含蓄的性格,忍不住跟最好的朋友謝風華顯擺丈夫送自己的東西,未了還謙虛地說範文博手不行,也只能買現成的充充數了,比不得李格非。

    但這個項鍊唐貞只戴過幾次就沒再戴了,這本是很小一件事,唐貞有很多其他的首飾,又跟楊女士一樣講究搭配,這樣的東西不戴便不戴,完全不需要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謝風華心跳快了起來,隨著這個項鍊墜子重新出現在眼前,有關這個墜子的對話也重現腦海。

    那時候她曾好奇地問過唐貞,這什麼鳥,和平鴿嗎?

    「是夜鶯。」唐貞如是說,並輕聲說出這個系列推出的背後故事,取自那位肺結核詩人的不朽名篇中的兩句:

    永生的鳥兒,你不會死去,

    貪婪的時間不會將你蹂躪。

    高書南的聲音又一次響起:

    「記住,夜鶯總在夜晚歌唱。」

    似乎遮天蔽日的黑暗中有一道光閃了一下,儘管稍縱即逝,然而似乎撕裂了一些什麼,但那也未必就照亮了什麼,很可能同時昭示著更為深邃而不可知的黑暗。

    老慕看她臉色突然不好,忙問:「怎麼了?」

    謝風華看他,一瞬間腦子裡轉過無數念頭,然而千頭萬緒不知從何抓起,她困惑地看老慕,問:「莊曉岩,就是視頻里的女人,她說想去送範文博最後一程,這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她聖母病發作唄,」那個拿著平板的姑娘在一旁不滿地插嘴,「這種渣男死了都便宜他,還去參加他的葬禮幹嘛,換成是我看都不會看一眼……」

    她察覺到自己多嘴了,尷尬地笑了笑。

    老慕淡淡地說:「也有可能想親眼確認。」

    「確認什麼?」

    「確認他真的死了。」老慕淡淡地說,「聽別人說和親眼確認,到底是倆碼事。」

    第18章 求花求收求票~

    範文博與唐貞是怎麼走到一起的呢?

    事情太久,謝風華不大想得起來,但時間並不是這件事印象模糊的真正原因,根本在於她本質上對男女這點事不感興趣也不好奇,不說唐貞,就說別的人,她周圍的隊友同事,親朋戚友,她也從沒了解過這一對對的夫妻情侶到底從何時。好像就在某一天,他們拉著手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突如其來就宣告了彼此的關係,在此之前謝風華絲毫沒感到有一絲徵兆,每每聽到這種消息總是有莫名其妙的感覺。

    李格非以前就曾經說過她在男女感情問題上缺根弦,仿佛在製造她這個人的時候忘了安裝一個探測這方面信息的雷達,或者安裝多了一個設備,專門用來屏蔽這類感知,使得她不僅對別人的情感發生發展反應遲鈍,連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情感也同樣如此。

    他這句話的時候口氣無奈又包容,那時候他們剛剛初步確定了戀愛關係,連到底怎麼算喜歡一個人謝風華都懵懵懂懂,甚至還以為就是比好哥們再好一點,跟以往也沒多大區別。

    她聽完李格非的判斷後很吃驚,不知道自己居然是這樣,她還以為她有縝密的推斷能力,能剝開重重假象奔向事情真相的核心,況且在警校刑偵推理類課程成績也一向名列前茅,在刑偵隊的案情分析會上,她天然就能與入行多年的老刑警一樣有敏銳的嗅覺,連支隊長也不得不對她另眼相看。

    「這兩者就不是一回事。」李格非當時正在看書,頭也不抬說,「非要分清楚,這大概前者就像一種情感想像與共鳴的能力,後者則是根據線索推測和查找真相的能力,明白了嗎?打個比方,你說你業務能力強,你爸一個人這麼多年,你能靠偵察看出來誰對他有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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