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第17章 求收求票~
複姓慕容的男子在野地里等死,因為聽見疑似夜鶯的鳥兒歌唱而萌生了不可思議的求生欲,那樣的場景,單單只是想像便能令人心生嚮往。
也許有月亮,月亮懸掛在深藍色的夜幕之中碩大無朋,銀白色的光遍撒荒漠,每一顆砂礫幾乎都在反光,荊棘叢中長出殷虹如血的花來。鳥就棲息在那上面,若只是看外表平淡無奇,你甚至會以為是長得比較奇特的麻雀。然而它引頸高歌的時候,卻註定萬籟俱寂,方圓十里一切物種都要為之屈膝臣服。
就連死亡也不例外。
如果李格非死的時候也聽到它的歌聲該多好,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直到閉上眼那一刻都是愉快的。
謝風華還有沒跟老慕說的其他細節,比如這幾天經過潛水員地毯式打撈,已經把湖底裝有殘骸的黑色塑膠袋找的七七八八,勉強拼湊出李格非的人體骨骼來。法醫們加班加點,鑑定報告已經出來,凌隊說什麼都不肯給她看,只含糊說了個大概,未了加了一句:「致命傷是後腦遭到重擊,頂骨與枕骨破裂嚴重,法醫斷定,受害人幾乎是當時就倒地斃命。」
「小謝,他不是被虐殺的。」
謝風華繃緊的心臟霎時間被放鬆,但因為驟然鬆弛,反倒感到呼吸困難,仿佛被一隻手掌攥緊,大口吸氣卻吸不進多少,苦苦支撐著的力氣一下都往外倒乾淨一般,不得不手撐著牆才能不摔倒。
她在這一瞬突然就明白了楊女士的心情,明白了那麼愛美的女人為什麼在兒子死後執著地躑躅上路,不顧體面去問人,只為了問清楚自己兒子死得快不快,死時有沒有遭罪受苦。
那是因為,在無法改變的事實面前,在無可收拾的慘劇面前,這是對活著的人而言唯一僅剩的安慰。
她站在空無一人的射擊場上,端著槍帶著耳機,一邊想著李格非只是挨了幾下重擊就倒斃在地,一邊叩響扳機,安靜地,悄然無聲地流淚。
但與此同時,她還得知法醫做出這樣的推測:在李格非死後,他的屍體被兇手冷藏過幾天,等全身的血液都凍成冰後,再拖出來用電鋸一類的利器切割成大塊,頭顱和軀幹分開,四肢太長被切斷。整個過程中他就像毫無價值的凍肉一樣,切多大,怎麼切,全在於塞不塞得進塑膠袋。
那麼愛整潔的人,出個門比她還講究,絕不允許自己光膀子穿褲衩出現在異性面前的斯文人,死了之後卻被人那樣對待。
僅僅是想到這一點,她心裡便宛如野火燎原,漫天紛飛的全是灰燼。
「你說到夜鶯,我忽然想起一個童話。」老慕忽然側過臉,輕聲跟她說。
謝風華回過神,鬆開了緊繃的肌肉,勉強讓自己看著正常點。
「安徒生的,講一個國王逮住了一隻中國夜鶯,一開始愛若珍寶,拿黃金籠子關著,天天都要聽它歌唱。但新鮮勁一過,趕巧底下人又來一隻人造夜鶯,於是真夜鶯失寵,人造夜鶯成了新歡。真夜鶯不幹了,它自己打開籠子門飛走。結果你猜怎麼著。」
「它一走國王就病了,人造夜鶯斷了弦,國王病得快死,真夜鶯又飛回來了,它一開嗓子,國王立馬腰也不酸腿也不疼,好了。真夜鶯見他好了,再也不肯住籠子,於是毅然離開了國王,飛進自由自在的森林。」
謝風華強笑說:「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自由最重要?」
「是嗎?」老慕笑了笑,「我倒覺得它在講復仇。」
謝風華訝然看他。
「對天性薄涼的人來說,沒什麼比得而復失更能報復他們的幡然悔悟了。童話里的國王后悔了,他等著夜鶯原諒他,然後迎接大團圓的媚俗結局。可惜夜鶯偏不按照這個劇本走,它先治癒了國王,等在他被自己的浪子回頭自我感動到頂點時再給他來個迎頭痛擊。」
謝風華想了想:「我從沒想過還可以這樣理解這個童話。」
老慕微笑:「隨便說說,當真你就輸了。」
他們邊說邊往外走,走到接待大廳時發現兩個前台姑娘正湊在一塊看平板電腦上的視頻,邊看邊熱烈地討論著什麼。
老慕咳嗽一聲。
兩個女孩慌得手忙腳亂收了平板,其中一個姑娘紅著臉道歉:「對不起慕先生,以後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
老慕點點頭,並不追究這種小事。那姑娘也機靈,看外頭還下雨,忙拿了把傘上前,雙手遞給謝風華。謝風華接了,道了謝,隨口問了句:「剛剛看什麼看那麼入迷呢?」
「哦,那個啊。」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老慕一眼。
老慕點了點頭,姑娘於是小聲卻不失興奮地說,「是前段時間咱們市發生的事,不知道您留意過沒,就是高架橋上反抗家暴結果把老公推下橋那個。」
謝風華抬起頭,她這段時間沉浸在李格非的案子中,沒留意關注莊曉岩的事,聞言便問:「我知道,那事有進展了?」
「可不是,」姑娘開開心心地說,「今天公安局出公告說是正當防衛,網上到處在轉載這件事。那個女人出來後接受了採訪,我們剛剛就在看呢。」
謝風華心裡一動,說:「能給我看看嗎?」
姑娘飛快跑去前台拿了平板電腦過來,點開後遞給謝風華看。
視頻里莊曉岩的臉被打了碼,聲音並沒有做處理,依然如她的人那樣柔弱卻楚楚動人,在回憶範文博經常家暴她時,還當場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