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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謝風華腦子裡一激靈,問:「你說西山湖公園的釣魚台?」

    「對,你們隊的人已經過去了,讓你趕緊著去呢,怎麼啦?」

    謝風華呆了呆才說:「我爸今天跟人約了在那釣魚。」

    高書南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在我到之前,任何人來告訴你任何事你都先別聽別管。

    「華,發什麼呆呢?」

    謝風華回過神,鑽回車,迅速發動起來,探頭說了句:「我先走了。一會要有人跑這找我,你就讓他先回去,我忙完了再給他打電話。」

    「行,這天又要下雨了,你開車小心點。」

    謝風華一踩油門,車子飛快衝了出去。

    第14章

    天確實又要下雨了。

    黑壓壓的烏雲密布,越近水邊,越感受到水氣迷濛,仿佛自水面上飄起一層薄霧四下籠罩開來,一時間如夢如幻,如同將整個西山湖公園拉去一個奇特的空間。

    西山湖公園很大,因為西山湖很大,繞湖一周騎行都要半天,老謝他們經常釣魚的平台靠近西門,謝風華出示證件後直接從公園西門長驅直入,還沒到釣魚台那就看到現場已拉好黃線,停了好些警車,仔細一看甚至有一輛救護車。

    難道受害人的遺骸太過驚悚以至於嚇到來釣魚的市民了?

    謝風華皺眉,一擺方向盤,車子完美甩尾,堪堪在擠進車輛縫隙里時踩了剎車。她匆忙打開車門後跳出車來,剛跑到黃線那,正要拉高鑽進去,就看到幾名醫護人員推著擔架車將一個老頭送了出來,謝風華認得他,那正是今早跟老謝約好了來釣魚的老李,他此刻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得像誰往上塗了層白堊似的,口鼻上罩著氧氣罩,手軟軟地低垂下來。再一看醫護人員旁邊還跟著的另一個老人,臉色嚴峻,步履匆匆,穿著釣魚背心戴著漁夫帽,那不是別人,正是謝風華她爸老謝同志。

    謝風華看到他沒事,暗地裡鬆了口氣,喊了他一聲:「爸。」

    老謝一抬頭,向來泰山崩於眼前不變色的神情在看到她的瞬間驟然一變,仿佛極不願意在這個地方看到她,隨即硬生生擠出來一個微笑,三步作兩步走過來,伸手攔著她說:「來了?走,咱們爺倆先去樹底下說說話。」

    「我哪有空跟您瞎嘮嗑,王隊他們都在那邊呢,我得馬上過去幹活。」謝風華有些擔心他,「您沒事吧,幹嘛一臉見了鬼似的,嚇著了?」

    「我嚇著什麼我,我幹這一行的時候還沒你呢。」

    「我就說,」謝風華怕他真給嚇著了,於是適當地捧一捧他,「您是誰啊,刑偵隊老同志了,還能被這點小事嚇到。」

    老謝要往常聽了閨女這麼捧場,大概率會借驢下坡,但今天他不知為何臉色依然不好看,看著謝風華欲言又止。

    「行吧,把情況跟我說說。」

    「我們釣魚的時候,釣上來一個藏屍袋。」老謝眉頭緊鎖,「打開時發現裡頭是幾節人體殘骸,你李叔直接嚇得心臟病發作,我立即就打電話報警了。」

    「李叔沒事吧?」

    「沒什麼大事,他兜里有藥,我及時掏出來餵了他,」老謝左右看看,指邊上的石凳說,「這事說來有些話長,咱們先坐下來?」

    謝風華有些不理解了,對著自己爸爸用不著裝客氣,於是直接說:「爸,現場那我還有工作呢,您願意人家說老謝家的閨女辦案不專業盡顧著聊大天啊?」

    她說完點了點他爸,笑著待走,老謝一把攔住她:「這次特殊情況,就這一次。」

    「什麼特殊情況,不是,您真嚇著了?想我陪著?」謝風華有些哭笑不得,「老謝同志,您的覺悟呢?行了,別添亂,有什麼感想等我回家,咱們再好好說。」

    「謝風華。站住。」

    謝風華詫異地停了腳步,在她的人生經驗中,老謝但凡這麼連名帶姓喊她都意味著他要不就是真生氣了,要不就是接下來的話非比尋常。謝風華站定了,抬頭看向自己爸爸,這才發現老謝眼神里全是猶豫和隱忍,還有掩蓋不住的憂心忡忡。

    「爸,你到底怎麼了?」

    「你站好了。」

    謝風華不明所以,老謝走過來伸手輕輕摸上她的頭髮,順著搭到她肩膀上,就如她還是個小姑娘時,做父親的每回想說點插科打諢以外的正經話卻不知從何說起時會做的動作。

    「閨女,」老謝帶著心疼,斟詞酌句地說:「還記得你進市局刑偵隊報導那天,我跟你說的話嗎?」

    謝風華審視他臉上的表情,皺眉說:「記得,你說,別腦瓜一熱,以為當刑警跟當英雄似的,那是壓根不知道這一行的難。」

    「刑警會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醜陋,看到普通人意想不到的醜陋和痛苦。」

    老謝手扶著她的肩膀,加重力道,聲音柔和地接過她的話:「我還說過,你遇到的案子,受害人或犯罪嫌疑人有可能就是你的親朋好友,你的父母子女,你的愛人,如果這些你都不怕,你才有可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刑警,那時候你答應過我,你不怕……」

    謝風華臉色慢慢變白,她渾身發冷,盯著父親,聲音乾澀,艱難地問:「湖裡,找到的殘骸是誰?是,是他?」

    最後一個字她說得極輕,仿佛生怕說重了,疑問句就變成肯定句,夢魘就成為現實。

    她緊張地看著老謝,渴望能從他嘴裡聽出否定的單音節,然而老謝只是心疼地看著她,抿緊嘴唇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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