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畢竟,新娘已經夠不好受了,她是個老實孩子,你也算看著她長大,我相信唐貞在的時候,她絕沒有膽子勾搭姐夫,現在嫁給文博,我甚至懷疑是不是移情作用,但無論如何,今天沒必要再去讓她難堪,尤其你去給她難堪。你說呢?」
不可否認,在這一刻謝風華有些被楊女士說服,或者不是因為她的話,而是莊曉岩的笑實在太過神經兮兮,若果她現在真箇回去攪和了他們的婚姻,恐怕莊曉岩那些強行支撐起來的笑容就要分崩離析,碎成再也拼湊不回去的碎片。
謝風華抬頭看天,深吸一口氣,冷淡地說:「唐貞的事我會一查到底,如果哪天真讓我發現她的死跟範文博有關,希望你記住今天說的。」
說完這句話她就走了,那一刻她想的是,如果沒有必要,她但願再也不見范家任何一個人,除非有天她拿到證據,親手把鐐銬戴到範文博手上。
然而世事難料。
第13章
世事難料。
在她上一次見楊女士的時候,又何嘗想過再見她時,竟然要直面她身為人母最痛徹心扉的瞬間。
她並不是慘烈的哭嚎,事實上,她伏在謝風華肩上時,連哀慟的幅度都很小,痛哭也是無聲無息的,這或許是她根深蒂固的教養使然,但除此之外,在謝風華與她肌膚相貼的這一刻,她卻明確感到在楊女士的肉體內部,在眼睛看不見的地方,正遭遇著極大的風暴,攪碎一切,飛旋過境,所過之處所有的東西一寸寸化為灰燼。
或許就是這種太過嚴重的損傷令她無法大聲將痛苦宣洩出來,只能捂著嘴,悄然無聲地,近乎榨乾軀體所有能量的流淚。
謝風華深深湧上一種同情,不管範文博是個什麼人,但他同樣也是一個有媽的孩子,對當媽的而言,他的損失同樣不能承受,同樣痛不欲生。
在這個時候,出於對這種人類極致哀慟的尊重,她不能對這個女人的孩子做任何評價,好的壞的都沒有必要說,她所能做的,只有借她肩膀,一下一下撫慰她的後背。
沒什麼辦法,沒人能寬慰痛失所愛的人們。
好在這一刻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楊女士的家人很快就找了過來。來的是她老伴老范先生和幾個年輕人,看樣子可能是他們夫妻倆的學生或親朋。大家見到這一幕沒有冒然上前打擾,老范先生注視著老妻的目光同樣淒涼,似乎同樣的灰燼也在他內里寸寸紛飛,過了會他才走了過來,朝謝風華輕輕點頭示意,伸手搭上妻子的肩膀,柔聲說:「走吧,該回家了。」
楊女士抬起眼,像個茫然無措的孩子,愣了會才認出老范先生,啞聲說:「老范,我問過了,原來文博走時沒遭罪,他沒遭罪……」
老范先生紅了眼眶,點頭喃喃說:「我知道,我知道了。」
「那我們什麼時候能把他領回家?」楊女士哽咽問,「我想帶他回家。」
「法醫出體表檢驗記錄後就可以了,就這兩天。」
「我後悔,我該早點帶他走,」楊女士流著淚,「我不該跟他置氣,我不該不管他,我最後一次跟他說話竟然還是跟他吵……」
「別想了,他一向有主意,你早就管不了,想這些沒用,」老范聲音嘶啞,邊扶她邊責怪,「可別再這麼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出來了,要不是他們幾個猜到你肯定來公安局, 你讓我上哪找去,文博已經不在了,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怎麼辦?」
「對不起。」
「走吧,回家了。」
楊女士沒有反抗,像個做錯事的小女孩一樣,順從地任由老范先生領回去。旁邊幾個年輕人面帶憂色上來幫忙接過,老范再次跟謝風華點點頭,無聲地道了謝。
謝風華忙搖頭,老范停頓了幾秒,迴轉身來走近幾步,低聲問她:「謝警官,我先打聽一句,小莊會被判刑嗎?」
謝風華看著這位以往風度翩翩,此刻卻飽經風霜的老人,實在說不出刻薄話來,只得含糊其辭:「我不知道,要看檢察院會不會認定她防衛過當。」
老范沉默了許久,張嘴又閉上,猶豫了再猶豫,才憋出來一句:「小莊,在裡頭還好嗎?」
謝風華吃驚地看著他。
「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視頻我也看了,文博在那裡頭簡直,簡直陌生到教我認不出。」老范痛苦地說,「我跟他媽媽,我們從小沒有教他,悉心培養他,不是要他做這樣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更想不到他的結局是這個……」
他飛快拭去眼角的淚,深吸了一口氣說:「總之,麻煩你轉告給小莊轉告一句話,事情變成這樣,我跟他媽媽這輩子都不可能想見小莊了,但如果她因此而判刑,我們也,怎麼說,並不會覺得痛快。」
謝風華心裡觸動頗大,半響才點了點頭,低聲說:「我明白了,我會轉達的。」
老范先生這才真正告別,他讓謝風華留步,走向楊女士,跟她互相攙扶著慢慢走出城北分局。
大概他們進來時打過招呼,出去時門衛還同他們寒暄了兩句。同來的年輕人都很機靈,低調而迅速地簇擁著兩位老人離開,半點沒有驚動外面的媒體。
謝風華目送他們走遠了,忽然意識到,這原來是她第一次跟範文博的父母這樣沒有距離的交談。
她打開車門坐了進去,並不急著開車。這是她爸老謝同志的車,十幾年老東風日產,保養得不錯,但這種車沒什麼個性,並不符合她對車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