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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44:16 作者: 吳沉水
    這年頭防盜防火,誰曾想過還得防自己學生呢?

    破案後,罪犯很快被判了重刑。然而對活下來的人來說,最難的永遠都是在滿目蒼夷的世界中尋找繼續生存下去的路徑。

    謝風華看到那個滿臉冷漠的少年心底的荒蠻寸寸增長,她擔心他打擊太大,沒法獨自走出來,於是憑著自來熟的熱情硬是摻和進這個少年的生活,把他帶家裡,給他收拾了房間,跟老謝同志兩個輪著花功夫陪伴他。

    那會的謝警官還很年輕,還不是今天這個開槍不眨眼,跨過屍體面不改色的謝副隊,對那樣一夕之間遭逢巨變的少年人,她還是很有幾分耐心和愛心。

    尤其那少年相貌不凡,卻又瘦弱無依。

    他就是高書南。

    事情一開始,或許是警察姐姐謝風華給驟然成了孤兒的可憐少年高書南做靠山,省得有誰欺負他。沒過多久她就發現自己瞎操心了,高書南優秀的程度超乎她想像,少年一夜之間遭逢巨變後的那種成熟也不是她這種正常情況下長大成人的人所能想像的。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高書南已經將父母遺產、自己的學業、今後的事業、人生五年十年計劃全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算有哪個不長眼的親戚欺他家裡沒大人想占便宜,謝風華還沒來得及出手呢,那孩子靠自己就已經有辦法叫別人知難而退還說不出有什麼怨言。

    還是她爸老謝同志看問題能看出實質,他頭一回見高書南後就說,這孩子不是池中物,你搭把手可以,但如果妄想因為幫過他就想替他做主,那還是趁早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果然,高書南不用她照料一丁半點,自己就長成參天大樹,棟樑之材。他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學成歸國的高端科技人才,回國後順理成章進入國家級科研機構當實驗室的帶頭人。在謝風華回過神來的時候,這孩子已經成長為別人口中畢恭畢敬的「高老師」,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一晚上能驚醒好幾次,非要她開燈坐在床頭守著才能慢慢入睡的少年了。

    不知何時起,高書南就長成現在這副模樣,戴著眼鏡,不苟言笑,不動聲色,仿佛天塌地陷、火燒眉毛都能我自巋然不動。

    然而,這位謝風華以為將能將情緒控制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數的高老師,眼下卻有些反常,這令她感覺不大對勁。

    她趕忙加緊步伐小跑過去,到得跟前了,先將傘舉高,遮住高書南,舉高時才猛然意識到記憶中的少年早已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沒法跟以前那樣伸過去一把傘,兩人都遮住。

    謝風華索性把傘往他手裡一遞,高書南接過,撐到她頭上。

    「怎麼跑這來了?」

    高書南默默地看著她的臉一眨不眨,眼底涌動著晦澀未明的情緒,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掙扎著想要破土而出。

    謝風華皺眉:「大晚上你跑這幹嘛,剛剛在那邊有人持槍挾持人質知道嗎,往這湊什麼熱鬧呢,危險!」

    高書南的視線一直盯著她的臉,這時才回過神來,啞聲說:「網上有人直播這裡的事,我看見你,怕你出什麼事……」

    謝風華又好氣又好笑:「我一個老警察能有什麼事?你有著閒工夫還不如操心操心自己,下這麼大雨出門也不知道打把傘,瞧著濕的都滴水了,怎麼來的?」

    「叫了網約車。」

    謝風華點點頭,從包里掏出紙巾遞過去:「給,自己擦。」

    這時警車的燈又閃了過來,接著燈,她近距離撞入了高書南的眼睛,她一直都知道這雙眼睛長得太好,清澈澄明,如積雪初融的澗溪,然而她從來不知道這雙眼睛也能如此深邃複雜,仿佛蘊藏了多少事,而她一無所知。

    謝風華避開他的視線,問:「你眼鏡呢?」

    高書南默默地從風衣口袋裡掏出來,正要戴上,謝風華看不過眼奪了過去,順手拽出衣襟擦了擦才給他。

    戴著眼鏡的高書南回復了幾分平時高老師的冷靜自持,謝風華小心問:「書南,你找我是不是有其他事?」

    高書南搖搖頭。

    謝風華不放心,又囑咐了一句:「任何事都可以跟我說,你知道的吧?」

    「知道了。」正常回去的高書南口氣平淡而溫和,「你開的槍?一槍擊斃?」

    「那當然,我槍法那麼好。」

    「下雨天,遇到這種事很煩吧?」

    他的聲音意外地聽起來很暖,仿佛下雨天裡端過來的一杯熱氣騰騰還加了棉花糖的咖啡,謝風華驟然間覺著嗓子眼有些堵,剛剛那一槍過後帶來的不適感分明已在跟老季插科打諢中壓下去了,然而此刻又輕而易舉被高書南給勾了上來。

    「車鑰匙呢,我送你。」

    謝風華眨了眨乾澀的眼鏡,掏出車鑰匙一把丟給高書南,深呼吸後說:「仔細點開,刮花了你賠啊。」

    第4章

    雨還在下,這麼大的雨賣力地沖刷整個城市,仿佛舊有痕跡一下都能刷洗乾淨,仿佛睡一覺,明天就能有個嶄新的城市,嶄新的開始。

    車裡空調溫度合適,謝風華在車裡翻出旅行毯披著,那是她常年備車裡,以防臨時出任務時能對付著睡覺蓋蓋,歪著頭看著高書南,總覺著這小子大晚上突然來接自己回家,好像哪裡不大對。

    高書南卻沒事人一樣,正襟危坐,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那模樣跟他穿著白大褂做實驗時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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