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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15:41 作者: 朵瀅然
    「小薛。」柳煙微微仰起臉,與賀春生目光交匯,「我今天放她鴿子了。本來是我值班,結果讓她值了一整天。」

    「請她來家吃飯吧!我下廚,替你跟她賠不是。」

    「嗯,好。」

    柳煙抬手擦去眼睛周圍熱乎乎的水漬。

    淚水不知何時奪眶而出的——或許是賀春生起身擋雨的一剎那,或許是她憋在胸口的濁氣終於消散,或許因為別的什麼契機……

    「煙煙,走,咱們回屋!」

    賀春生忽然大力神附體,單手扶著柳煙坐起。他剛想撐地轉換成蹲姿,一雙微涼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襟。

    「春生,再給我五分鐘,就五分鐘。」

    柳煙的抽泣聲,被嘩嘩雨聲掩蓋,傳入賀春生耳中已是模模糊糊。他不禁反手握緊她的手。

    「行,我陪著你!」

    一場秋雨一場寒。

    兩人淋透了,心裡淤積的疼痛或是鬱悶卻被這場雨沖刷地無蹤無影。

    賀春生家裡的柴火都是現成的,柳煙生了大灶的火,燒了滿滿兩大鍋開水,又用砂鍋熬了薑湯,監督賀春生喝下一碗。心頭大石落了地,她才折回廚房,一桶一桶地運輸洗澡水。

    「春生,你家只有一個浴桶嗎?」

    「嗯。全新的,拆開包裝之後還沒用過。浴桶歸你了,我沖淋浴就行。」

    柳煙尋遍屋子,樓上樓下三個衛生間找遍了,沒找到淋浴設備。

    她返回客廳,一把扯掉賀春生圍在脖子上的毛巾。

    「熱水器呢?花灑呢?啥都沒有!」

    賀春生說:「半桶熱水摻半桶涼水,我一個男的隨便湊合湊合,用水舀子也能洗。」

    柳煙忍俊:「水舀子往身上澆水?這就是你說的『淋浴』?」

    「我買了熱水器,等咱村通自來水了才能安裝。」賀春生赧然一笑,「水舀子也沒啥,能洗得乾淨。」

    「你聞見了嗎?有股怪味兒。」柳煙嗅了嗅周圍的空氣。

    「是我身上的嗎?」

    賀春生表情極不自然。

    他小心翼翼伸長胳膊,輕輕捏住毛巾的一角,試探地往回拽了拽。

    濃烈的姜味撲面而來。循著氣味,柳煙發現捲成螺旋狀的白毛巾內側有可疑的深[心悅你]色痕跡。

    「你把薑湯吐了?!」

    「味兒太沖,實在咽不下去。」賀春生實話實說。

    「不珍惜我的勞動成果,等著挨罰吧!」柳煙手拿毛巾走進一樓單獨隔出來的浴室,窸窸窣窣一陣響動過後,她再次回到客廳。

    賀春生像長在藤椅上的一株植物,紋絲不動。

    柳煙雙手伸向他的胳肢窩,把他整個人架了起來,雖然奇癢難忍,但他咬著牙不發一聲。

    客廳頂燈燈光投落下來,將兩人的身影斜斜地映在地瓷磚上。影子交纏著,一方始終占據上風,另一方默然配合,仿佛是一出早已寫好劇本的手偶戲,結局毫無懸念。

    柳煙只用了平常的一半力氣,就把賀春生架到了浴室門口。

    姜味若有若無飄散四周。

    賀春生一眼就看見了水池邊上洗淨的白毛巾,而浴桶腳下的空砂鍋叫他喉頭一緊。

    「煙煙,饒了我吧!」

    「不能入口的薑湯,你用它的稀釋溶液泡澡總可以吧?」

    香柏木的浴桶,水面上飄著淡黃的薑片。賀春生牢牢抓住門框,雙腳抵住浴室門口的擋水石,不肯繼續邁步。

    柳煙雙臂舒展,攔住他的去路。

    「春生,你多大?」

    「25。」

    「除了受不了姜味兒,你還怕啥?」

    賀春生眉頭緊鎖:「就怕姜。」

    「好吧,今天先這樣。」柳煙走到浴桶前,試試水溫,「你拿吹風機吹乾頭髮、換身衣服,我洗完澡通好風你再進浴室。」

    賀春生惴惴不安:「你說話算數?」

    柳煙笑了:「算數!」她退到門邊,摁亮浴室暖光燈開關:「你放心吧,從今天起,我不熬薑湯、做菜不放姜,就連我打算新蓋的智能溫室都不種姜……」

    「等等,你說啥?」賀春生問,「你要蓋溫室?」

    「沒錯,秋耕之後就蓋。」

    「需要幫忙不?」

    柳煙婉拒:「不用,你好好保養身體,我自己能行。」

    賀春生搖頭,扶在門框的手忽然搭上柳煙肩頭:「你先別說話,聽我說。」

    「說吧!」柳煙臉頰微微泛紅。

    賀春生並未急著收回自己的手。

    他凝視著柳煙的眼睛,沉默數秒後連拍三下她的肩膀。

    「煙煙,智能溫室前期資金由我來出。」

    「啊?」柳煙心生疑惑,「你已經有自己的農場茶園,又盯上我的新項目了?」

    「不是。我只是想幫你。」賀春生說,「入秋以後,陽光光照不足,萬一趕上連續一個月的陰天,蔬菜別說育苗了,連芽都發不出來。溫度濕度調節、光照控制系統,這些都需要錢。」

    「我申請了助農基金。」

    「基金是基金,我的錢不給你花,難道拱手送給別人嗎?」

    柳煙怔住了:「春生?」

    「我想好了。」賀春生收回胳膊,斜倚門框站穩,「明天天放晴咱們就去領證,然後選個好日子擺酒席。」

    鼻頭一酸,柳煙匆忙背過身去,眼淚忽然滑至腮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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