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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11:36 作者: 蘇幕幕
直到偶然聽說那鄉下姑娘可能要嫁給三弟,他也只是微微意外,並不在意。
但後來從爺爺口中得到確切消息,與那姑娘訂親的人不是三弟,而是自己,他才震驚、不解,甚至有些生氣。
自己並未在意、但溫和相待的人竟是衝著自己來的,目的是要嫁給自己,他理所當然覺得她是那種膚淺無知,卻又帶著市儈心機的女子。
對她人格的判定只在一瞬間,他不會去找她求證對質,因為不屑。
娶她與她無關,只是爺爺的命令、君子重諾而已,那時爺爺已是病中,又關係著陸家的名聲,他不好去反對。
然後那婚事便辦了,他什麼也沒關心過,自有父母親替他料理好一切,只有什麼拜堂、喝交杯酒是要他親自做的。
自然還有洞房。
但他沒去。
正好那日在爺爺因在喜宴上多喝了兩杯涼酒,夜裡病發,陷入昏迷,他也理所當然沒去洞房。
後半夜,大夫找來了,藥也喝了,家裡人多,自有人守著爺爺,旁人勸他去新房,他也堅持守在病床邊並不過去。
其實守爺爺是一半,厭惡那洞房,也是一半。
過了這一夜,爺爺醒來了,雖是身體情況差了很多,但其實並不影響他陪新婚的妻子。
他不是大夫,侍候人湯藥也比不過爺爺身旁的僕人,爺爺又是纏綿病榻許久,連父親與母親都已安心一邊照顧老人爺一邊做自己的事,又有哪裡讓他走不開呢?
但他就可以半年都不和新婚妻子圓房。
她家世本就比陸家差,高嫁難免要受到輕視嘲笑,更何況丈夫半年都沒碰她。
這是怎樣的屈辱與煎熬?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她給他下了藥。
那時他勃然大怒,他對她口出惡言,鄙夷到了極點,卻沒想過這本應是半年前就該有的事,而她是他的新婚的妻子,他們前一夜才圓房,才有了最親密的一夜,她才剛將自己純潔的身體交付給他,她期待的,應該是他的憐愛與溫存。
洞房昨夜停紅燭,
待曉堂前拜舅姑。
妝罷低聲問夫婿,
畫眉深淺入時無。
他曾經與這美好的場面離得很近,但他卻是一日溫情都沒有給她。
他們為何不能走向和離,他們從成婚那一日起,就註定走向和離。
下午從縣衙回家,陸璘獨自往雨衫巷去了好幾次。
他不知道怎麼去「不讓她厭煩地求」,只是想看看她,怕她傷心,怕她難過,但好幾次她院門都鎖著,而馨濟堂後院中還是人語嘈雜,明顯她還沒回來。
直到入夜,他再次在她門前駐足時,馨濟堂後門一聲響,有人從裡面出來了。
陸璘回頭看,正好在黑夜中看到她的身影,便往旁邊看了看,躲到霍大娘家與她家交匯的牆角處。
施菀從馨濟堂後門出來,還有一人陪著她,是她那個男徒弟,嚴峻。
兩人走到施菀院門前,施菀說道:「好了,你回去吧。」
嚴峻說:「師父,他們都在議論,小周大夫今天是故意不讓你服喪的,他不想讓你的名號超過他。」
「我知道,他們議論讓他們議論,你和枇杷是我親自教的徒弟,你們聽聽就好,不要議論了。」施菀說。
「但我聽枇杷說這個月小周大夫只給師父一吊錢,我覺得這樣太不公。師父有想過一直這樣下去怎麼辦嗎?」
施菀沒回話,嚴峻繼續道:「我有個姑父在江陵府,說那裡有個醫館缺大夫,東家和他認識,他準備介紹我過去,師父要不要……也一起過去?」
施菀笑了笑:「你要出師去那邊做大夫,許多東西都要趕緊學知道嗎?至於我,再看看吧,我暫時不想離開安陸。」
「那師父如果有其他打算,一定和我說,我不認小周大夫,只認師父。」
「你這份心我知道了,只要你和枇杷日後能成為真正的獨當一面的大夫,我就安心了。」
兩人說完,施菀進了院中,嚴峻看她關門,離開幾步,又盯著院門看了許久,最後才戀戀不捨地往回走。
路過霍大娘那牆角時,正好月亮從雲後露出光芒來,嚴峻隱約覺得那牆角有個人影。
他一驚,想到之前張家人就夜闖師父家門,不由鼓起勇氣壯著膽子道:「什麼人?」
陸璘從牆角走出來,站到月光下,靜靜看著他。
嚴峻認出了他,先是下意識要拜見,隨後想起來什麼,便直直盯著他,半晌沒開口。
陸璘也沒開口。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許久,嚴峻問:「陸大人在這裡是有事嗎?」
陸璘無視他的話,起步往大通街而去,走了幾步,突然道:「她是你師父,你知道師父的含義麼?」
嚴峻被戳中心事,少年人畢竟臉皮薄,立刻便漲紅了臉,隨後不甘心地帶著幾分怒意道:「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愛她敬她,但我看陸大人卻不知道和離的含義,和離就是『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當初將師父逼走,現在就不要再來糾纏!」
陸璘轉眼看向他。
他長嚴峻有十歲,又是官身,這一眼看過去,嚴峻不由有些被震懾,身形縮了縮,卻是熱血方剛,腳步仍定定站在原地,也一動不動盯向他。
陸璘回道:「既然你知道我與她和離,就該知道我是她曾經的丈夫,也是她唯一有過的丈夫。」說完,他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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