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2023-09-20 11:11:36 作者: 蘇幕幕
    「那便好,少夫人能想開,是最好不過,好事多磨,這世間的事就是這樣,少夫人別太往心裡去,等這段過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焦媽媽說。

    施菀沒回話,焦媽媽自知待著也是無益,像個惡人,便只好道:「那我先去了,少夫人趕緊換了衣服睡吧。」

    施菀點點頭,似乎證明自己還是個能聽話能回應的活人。

    焦媽媽想起什麼來,又回身說道:「丫頭們貪玩,少夫人還是管管,性子不能太溫善了,縱得她們越發沒了天。」

    施菀回道:「我知道了,多謝媽媽提點。」

    焦媽媽無奈看看她,嘆一聲氣,離了房間。

    雨後的夜陰寒淒冷,房中寂靜,不聞一點聲音,施菀坐在昏暗的燭光旁,只覺得天地一片黑暗,自己也將被這黑暗吞沒。

    陸夫人擔心兒子的仕途,做事利落又果斷,兩天內就打點好一切,前去相國寺齋戒祈福。

    陸家人皆以為她是勞心陸璘的事,也沒作他想,施菀作為唯一一個沒有孩子的兒媳,陪著一同去服侍也是理所當然。

    相國寺是京中有名的大寺廟,平日香火旺盛,遊人如織,但相國寺尼僧所在的清雪庵卻僻靜安逸,適合清修。

    清雪庵與相國寺為同門,就在相國寺後山,陸夫人早與庵主說好了,在庵堂中另僻出一間小院來齋戒、禮佛,她帶著施菀,身邊只留一個焦媽媽,錦衣秋蘭等丫鬟都在院外小屋內侯著,平時都少打擾,一副誠心苦修的模樣。

    施菀的房間就在陸夫人隔壁,小小的一間寮房,裡面只有一張床,一張小几,一張桌,便再無其他。

    第一日到庵堂,舟車勞頓,先休息了半日,到第二日,集媽媽便過來和她道:「少夫人今日身子怎麼樣?若是一切無礙,待會兒我便去煎藥了?」

    施菀點點頭,也不說話,人有些木木的。

    焦媽媽早已看出,以往她雖沉默而謹慎,但那張臉是美貌柔婉的,那雙眼睛更是清澈透亮,露著光芒,現如今,卻是一片死灰,臉色蒼白無血色,目中早已沒了神采。

    到底是年輕,沒想通吧……

    焦媽媽勸說道:「夫人找的大夫肯定是妥當的,藥也開得放心,喝下去,會有些疼,但休息半個月便恢復了,不打緊的。」

    施菀沉默著沒出聲。

    焦媽媽說:「那我去煎藥了。」

    施菀「嗯」了一聲。

    寮房的窗外種著冷杉,這個季節,葉子正大片大片地發黃,秋風一過,便飄飄揚揚落下來,鋪了滿地,倍顯淒涼。

    一片葉子從窗外落進來,掉在床邊的木几旁,她抱著身子,呆呆看了許久。

    一個時辰後,焦媽媽端著藥來了。

    濃黑如墨,滿滿一碗,才進屋就飄來一陣藥味。

    焦媽媽將藥放在床邊小几上,說道:「少夫人,來喝藥吧。」

    施菀看著那藥,「哇」地一聲乾嘔,又開始害喜。

    這么小的胎兒,莫非也有了感覺,知道他的母親將要拿掉他?

    可是她有什麼辦法?她又能決定什麼呢?

    她此刻,連自己活下去的力量都沒有了。

    焦媽媽在一旁看著她,她伸手端過藥碗,看了一會兒,送到唇邊,閉上眼微抬手將藥往自己喉間灌。

    當一口下去之後,後面的藥便不再需要勇氣了,她放棄了哀痛,放棄了思考,仿佛這具身體不再是自己,鐵石心腸地將一切加諸在她身上。

    當著焦媽媽的面,她一口也沒剩,連藥渣也悉數咽下。唇舌間、喉間,連胃裡都是苦澀,幾乎又要吐出來。

    焦媽媽將空碗接過,端了水讓她漱口,隨後扶她道:「先在床上躺著,我先去送碗,等下難受可以叫我,但不能大聲哭喊,讓人聽到了不好,又是節外生枝。」

    施菀點點頭,回答:「我知道的。」

    焦媽媽便替她蓋了被子,拿著碗出去了。

    施菀躺在床上,等著藥效發作,就好像給自己的孩子喝下一碗毒藥,看著他死去。

    眼中瀰漫住淚水,她一閉眼,兩行淚便涌了出來。

    這一刻,她恨不得這大夫開錯了藥,給她的是一碗劇毒斷腸草,讓她也就此一併去了算了。

    一刻之後,腹痛襲來。

    最初只是隱隱的感覺,隨後便是越來越清晰的痛,就像一把剪刀進了肚子,在裡面一通亂剪,將她的肝腸一寸一寸剪斷。

    她難耐地蜷住身子,縮成一團,冷汗涔涔,咬緊被角,將所有的委屈與痛楚一併咽下。

    好疼好疼,原來墮胎藥,是這樣的藥……

    身體疼,心也疼。

    可她竟不知道能怪誰,能恨誰,想來想去,似乎這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

    她縮在被中哭了起來,第一次,很想很想家鄉,很想很想爺爺,想死去的爹爹和娘親。

    如果他們在,她就不會來京城,不來京城,就不會遇到陸璘,就不會不管不顧嫁入陸家,淪落至此。

    或者,三年前是她錯了。

    當陸爺爺要履行婚約,讓她嫁給陸璘時,她就不該同意。

    這是第一次,她後悔和他相遇,後悔當初的決定。

    腹中的疼痛越來越難承受,有熱的血液從身下淌出,她幾乎能感覺到孩子的離開,終於咬住被子痛哭。

    焦媽媽不知做什麼去了並沒有來,她緊攥著被子,也沒去喊焦媽媽或是婆婆,而是忍不住喚了聲「爺爺」。

    

     | |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