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頁
2023-09-20 11:03:44 作者: 天夏遊龍
任開在電話那頭再度沉默,幾秒後才放棄道:「沒通知你,不是因為信任的問題。」
溫冷聽著解釋,午夜,黑色公路上的白線正無限地在他眼前延伸,飛駛帶來的風呼嘯著,卻別有種怪異的寧靜。
任開說不是因為信任,那麼,他單獨行動的理由只剩一個。
在怪異的寧靜中,溫冷聽得見自己的每一下心跳。
任開想單獨行動,既然不是因為不信任溫冷,那麼就只能是為了保護他,不讓他和他一起擔責。覺空是靈梵寺的住持方丈,不是什么小廟的和尚,即使證據充分拘捕他都要費老鼻子勁,拉扯許久。任開今晚擅自行動,要是沒查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能直接斷了他的警隊生涯。
「到地方見。別想著獨自行動,分頭行動搞砸了我不負責。」溫冷既然已經確定任開的想法,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威脅他。溫冷沒再給任開開口的機會,直接摁掉了藍牙耳機。
夜路德繼續向著靈梵寺的方向奔馳。
溫冷用最快速度趕到山門處,月光從密林間透出,巨大的老榕樹下,任開抽著煙正靠在車門上。
溫冷鬆了口氣,這傢伙到底還在等他。
他走近任開,從他抽菸的節律看出他行動前的緊張,溫冷了解他對唯一線索的看重,想了想道:「據說當年梵祖閉關最難的就是戰勝心魔,咱們拜訪方丈,正是為了幫助他回顧往日心魔,更好地精進修為。」
任開掐了煙笑起來,這理由可以。
他轉向眼前人,月色下帶著少年氣的男人臉上一片寧靜,他看不出溫冷的心思,猜不准溫冷是不是因為看出他緊張而說的俏皮話。
好像多年前唐澤明在行動前,會給他遞口香糖,和他調侃「也許綁匪聞到薄荷味,會清醒點?」
該死的,他和溫冷之間出問題後,他又開始頻繁想起唐澤明了。
兩個人很快來到院牆邊,翻進寺前,任開還是忍不住道:「到時我進去會會覺空,你在外面放風就行。」
聽到任開的話,溫冷輕笑起來,也許因為差點就讓任開獨自行動了,他終於沒忍住,低聲一字一句道:「因為我不是他,是吧?」
任開被刺得呼吸一窒,他邊翻牆邊咬牙回:「我……特高興你不是他。」
兩人熟門熟路摸到覺空閉關所在的禪院,因為需要按律修行,禪院入夜後沒有燈火,四周靜謐無聲。
行動前,任開還想再和溫冷說什麼,溫冷望著任開身後,突然臉色一變,將他迅速拽入轉角牆側。
任開緊貼牆面趴好,片刻後,一個人影從院落側門偷偷溜出來,走進寺內,消失在殿宇間。
任開朝溫冷看去,溫冷對他點點頭,彼此確定那個人影就是方丈覺空。
兩人不再遲疑,迅速跟了上去。
深夜的古剎,覺空就像幽靈一般,僧衣托著他飄忽的身影,幾次差點將溫冷和任開甩開,直到他來到後山的塔林,兩三個折轉後,徹底消失了身形。
四下里塔影潼潼,重重疊疊,塔林周圍的經幡發出獵獵呼響。
任開向溫冷示意,兩人向著覺空消失的方向慢慢靠近,包圍。
薄雲於天上掠過,明月射出冷輝,身在塔林內,眼前所見皆被披上銀紗,夜輝照耀石塔、佛龕,相輪,寶珠,令人如墜夢中。
溫冷不知任開的感受,他莫名升騰起靈魂出竅的恍惚,迷濛,有剎那分不清現實夢境。
就在這時,塔林中響起了一聲佛號,隨後有人出聲道:「夜有明月,是為明?是為暗?」
聽見人聲的同時,任開和溫冷雙雙轉身,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尋去。
然而鎖定方位後,四周都是塔身,只不見人影。
溫冷心下思索,回聲道:「若從明來。暗即隨滅。應非見暗。若從暗來。明即隨滅。應無見明。」
這是楞嚴經中所講,意思是明暗是共生,是相對的,溫冷以此回答夜和明月既不屬於明,也不屬於暗,兩者本就不從明暗來。
他答話是為了引出覺空,好讓他再出聲,這塔林太大,布局又不同尋常,要找到覺空需要更多時間。
任開轉頭,恰和溫冷掃來的目光相接。
抓捕的當口,溫冷像徹底換了個人,任開眼見他利落側身,左手後移摸槍,神情肅殺,渾身緊繃的線條,一觸即發的削瘦身形,宛如敏捷的獵豹……
人在高度緊張時,感官皆被放大,眼前人一系列的動作引發了任開心底最深的念頭,跳出的回憶太紛亂,任開沒注意腳下,差點踉蹌。溫冷敏銳查覺到他的異樣,朝任開望來。
任開清醒,拋開念頭,乾脆利落地拔槍,他煞氣上身,行動間恢復了狼般本色。
至此,兩人皆微側過身,雙手持槍,槍口朝下,一連串標準動作後,並駕齊驅緩緩搜索開去。
行進中,月色被浮雲遮過,黑暗深處,再次響起覺空的聲音,「師雲,道無明暗。」
這是對溫冷回答的讚賞,直接與他論道了。
溫冷接到任開的目光,微抬下巴指向不遠處,覺空這次聲音的響起,已經完全換了個方向。
覺空的移動全無規律,溫冷不再緊追,只由任開跟去,他站在原地道:「靈梵寺建寺在隋唐,塔林內皆是歷代聖僧的舍利、遺骸。」
風恰在此時嗚咽吹過,因石塔宛轉,如歌似泣,溫冷在風中繼續道:「於此,可聞千年梵歌迴蕩、問心。覺空法師,既然肯在塔林出聲,為何不乾脆現身說法教導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