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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1:03:01 作者: 西熒星
    畢竟宋楓搜尋到了足夠的遺體殘骸來判定死亡,人間蒸發般消失了的只有景兮。

    如果不是乘機記錄清晰證明了景兮的確在那班航班上,恐怕景程想依照程序、合法繼承到對方的巨額遺產都會很艱難。

    「想帶就帶,不想帶就不帶,哪來這麼多問題。」景程眉梢微挑,滿不在乎似的隨口敷衍,「我不想跟他說話,你去轉告他。」

    「我欠你的?」司天歌半誇張吐槽、半真情實感地開玩笑道,「合著,你們是鬧分家的兩公婆,我是您二位都不想要撫養權的婚生子?」

    「少說這種話,我現在聽不得。」景程看都不看司天歌一眼,一副拒絕正面交流的彆扭做派。

    司天歌懶得再自討沒趣,抬手便打開了車載廣播。

    廣播裡放的似乎是天氣,景程英語就是個擦線過六級的水平,聽不懂太專業的名詞,但日常交流勉強夠用。

    他認認真真地琢磨了好半天,也沒靠自己肚子裡這點墨水得出個準確答案,無奈還是得開口求助高知司小姐:「喂,doctor司,這說的是後天下暴雨麼?會影響我上島麼?」

    「嘶,欠揍吧?告訴你還沒拿到學位少亂叫。」司天歌嘴上凶,行動上還是很給面子地摘了耳機,並將音響聲量調高,仔細聽了半分鐘,才回答道,「噢,這我知道,昨天去給你訂船的時候,船長提醒過我了。」

    景程睜開一隻眼,瞥了瞥對方:「什麼意思?真要下雨啊。」

    「嗯,不過風不大,去程不影響,返程的時候可能會耽誤點時間。」司天歌語氣平淡地解釋道,「今年本來就改航道了,再加上天氣原因導致的水路交通管制,你返程的時候可能需要在船上呆個一天一夜。」

    墜機地點在S市周邊的一座荒島上,走水路大概需要八個小時左右,坐直升機其實比坐船快。

    但自從景兮消失後,景程自虐般地去了解了一切有關空難的信息,所以他現在對於直升機這種晃晃悠悠的「空中浮萍」,就很難產生足夠的信任感。

    雖說對於死亡,景程很坦然也並不畏懼,不過這也不代表他活膩歪了。

    在快和穩之間,有錢有閒、人生精彩的景程沒有任何遲疑地會選擇後者。

    「噢,那無所謂,不是去不了了就行。」景程漫不經心地答道。

    司天歌倒是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語氣里已然帶了些明顯的關切:「你確定不用我請假陪你?」

    「下雨船上信號不好,你一個人多無聊,咱倆一起還能聊個天、喝個酒。」

    「不用。」景程認真說道,他聲音沉了下來,常態般的輕浮被盡數收斂,甚至從字句間滲出些傷感來,「既然當時我能自己去,現在也沒理由不能。」

    陳舊的疤痕不危及性命,卻也在反覆撕扯中得不到徹底癒合的機會。

    陰天下雨會有隱痛,臨近紀念日會周期性的流膿。

    再怎麼說服自己這並不重要都不能根治。

    景程這麼多年,都無法安慰自己接受聖誕夜的那場「完美告別」,但那作為他們這段荒唐母子關係的中止,其實合理且恰當。

    其他遇難者家屬或多或少都找到了些遺體殘骸,偏偏只有景兮一無所獲。

    景程甚至更情願搜救人員,將那些面目全非的碎塊混著泥土擺到他的面前。

    只要那些人告訴他,這是景兮的一部分,他就會誠懇道謝,並找個密封性足夠好的罐子把她帶回家,隔天便開啟嶄新的生活。

    他能接受景兮的死亡,但不能接受對方的杳無音信。

    遺憾在時間的推移中演變成執念實在太普遍了。

    每當景程試圖勸說自己放下的時候,景兮血紅的裙擺以及那句「等我回來」,就會來他的夢裡依依不饒。

    無解的謎題總是在午夜具象成鏽跡斑斑的鋼錐,永無止境地鑿擊著他脊骨最脆弱的連接處,直到連安穩睡眠的權利都被剝奪。

    所以景程找到的逃避方式也簡單直接。

    無盡的酒精、混亂的喧鬧、沒意義的性/愛與情感關係,都能讓他獲得短暫且即時的麻醉。

    不夠好,但奏效。

    「不過……」兩人相對沉默了好一會,景程才再次主動開了口,他嗓音實在有些啞,含混得讓司天歌愣了好幾秒,才分辨出對方說的是什麼。

    「你來陪我,都不如找個漂亮的小男孩陪我。」景程肩一聳,頭一歪,瞬間恢復成那副不正經的浪蕩模樣,仿佛剛才那點搖搖欲墜的脆弱根本不是他本人。

    司天歌被景程的滿嘴跑火車氣得直笑:「再過幾年就是快三十的人了,你注意點身體吧。」

    景程彎著嘴角也笑了,毫不收斂地自賣自誇:「我身體真挺不錯的,至今沒收到過負面評價。」

    「行行行,你牛逼。」司天歌翻了他個白眼,懶得再和他插科打諢下去。

    車內就這麼再次陷入了寂靜,只剩下廣播裡語調誇張的廣告,以及空調出風口隱約傳來的沙沙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景程都快睡著了,司天歌才又接著方才的話題繼續說道:「但我覺得你的提議還是比較有參考價值的。」

    不太清醒的景程字與字之間都有點發黏,他隨口問道:「你真找了?」

    司天歌:「嗯哼。」

    景程顯然沒信,但依然配合著對方的玩笑:「漂亮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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