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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9:14:57 作者: 明晏燈
越野車絕塵而去,掀起一片塵,江凜越來越困惑,眼神里暈著複雜的情緒,聽什麼消息?人都走了這麼多年能有什麼消息?他隱約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是又說不出來,剛想打個電話問一下,齊覃喊他趕緊去訓練場,忙不過來了。
他斂下疑惑,往訓練場走。
君合樓下的咖啡廳,辛堯坐在靠窗的位置,純黑色西裝,頭髮一絲不苟的梳在腦後,面前放了一本法律專業的書還有一個棕色文件夾,很好認,紀眠之徑直走過去。
「你好,辛律師。」
辛堯伸手回握,「紀小姐好,要喝點什麼?」
「美式,兩倍濃縮。」
一張棕色咖啡桌橫在兩個人中間,辛堯細細打量了紀眠之很久,從眉眼到下巴揚起的弧度,寸寸略過,多看一眼都讓人心驚基因的強大,實在是太像了,只不過徐舒婉的長相偏溫婉,沒有紀眠之這麼明艷。
近乎肆虐的目光時不時的打量,服務員送上咖啡,紀眠之詢問,「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辛律師怎麼一直盯著我。」
辛堯擺擺手,感嘆一聲,「你和你媽媽可真像,只不過你性子比她好,你媽那個脾氣,烈的呦。」
似乎是怕紀眠之誤會,辛堯笑著解釋,「我和你媽媽是高中同學,和你爸爸是一個學校的,他修兩個學位,我就修一個,就這我還考不過他。」
「真厲害啊。」講到過去的事,辛堯的面上帶了一絲笑,眼尾的皺紋也露了出來,叫人覺得失神。
兩個人閒聊了幾句,辛堯才切入正題,把手邊的棕色文件夾打開,抽出幾張紙,正色道,「六年前,我作為徐舒婉女士的代理律師,在當事人具備民事行為能力的前提下,經公證機構認證,立下具有法律效力的遺囑。」
「委託人徐女士表示,在她去世過後,除去已經轉到紀眠之名下的那部分,其餘產業全部轉到紀眠之的名下,包括在京港的幾處房產和在信託機構的一份基金和產業。」
「生效時間是今年你生日後。」
和離開京港前一天晚上並無任何分別的幾張薄薄的紙,白紙黑字,財產劃分的明細,好似千斤頂一般壓在她的心頭,壓的人胸骨脊背都疼。
她一眨不眨的盯著下方熟悉的簽名,啞聲問,「她為什麼不當面過來交給我。」
辛堯訝異片刻,想起徐舒婉的囑咐,平靜的說,「徐舒婉女士已於六年前過世。」
咖啡廳的門是關閉的,嚴絲合縫,這會是上班時間,根本沒有人進出,冷空氣一絲一毫都溜不進來,偏紀眠之覺得刺骨的寒意游遍四肢百骸,連心臟泵出的血液都是冷的。
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藏進了雲層里,天徹底陰了。
當猜疑變成現實,當懷疑的種子生根發芽,晴天霹靂,玄雷硬生生劈開骸骨,她連呼吸都發疼,身體發抖,面上最後一絲血色全部褪乾淨,煞白一片,只愣著,半滴淚都哭不出來,眼眶是乾澀的,滴空一汪海洋都挽救不了的乾涸。
「那我在美國每個月收到的生活費——」
「是我按照你媽媽的遺願每個月給你匯過去的。」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電話打不通,怪不得直到程錦茵去世她都不來看一眼,她以為她就是心狠,連至交好友的最後一面都不想看。
怪不得程錦茵臨終前讓苗觀乘好好照顧她,怪不得說以後就他們兩個人了,要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好好活下去。
長了凍瘡的手,中暑的夏天,悶熱的玩偶服,無數個黑暗與白晝,日升月落,花開花又落,四季被吹散又聚起來。
粘膩的夏季一遍遍重來,舊金山永遠冰冷的夏天,永遠顯示對方已關機的號碼。
原來她早就不在了啊。
紅色漫漫蔓延,悄無聲息的溢出整個眼眶,臉是白色的,眼眶,下眼瞼是紅的,只是仍然沒有淚。
她閉了閉眼睛,近乎嘶啞的嗓音,沉沉問出折磨她已久的答案,聲音輕的像羽毛拂過,「她是自殺的,對嗎。」
辛堯不忍看她,沉痛的點了點頭,「是。」
她忽然想起,走出家門前,徐舒婉說要等紀青寺回來的話,原來她早心知肚明,不是等活著的紀青寺回家,是等紀青寺回家後,為他殉情。
乾涸的沙漠終於逢了一場甘霖,她捏著那幾張紙哭的不能自已。
遺囑的生效時間是她生日過後,剛好成年六年,按照國外的學制,她剛好碩士畢業,徐舒婉到死都在為她籌劃。
她是上個月碰到辛堯的,生活費這個月沒有打過來,她卻見到了辛堯。
她以為徐舒婉是恨的,恨紀青寺,也恨她,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真的會殉情。
辛堯已經年近五十,見過法庭上各種眾叛親離和妻離子散,也見過有罪者痛哭流涕高聲說悔,一顆心早已經毫無波瀾。可是他從博昭然朋友圈那條短短的視頻末尾看到的那張與徐舒婉相差無別的面容時,胸腔難得的酸澀的了一下。
故人不在,故人之子還在。
他孤身這麼多年,為了什麼,又是為什麼,誰能說的清呢。
黑色公文包里,他緩緩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還有一封信,遞給她,「你媽媽給你留的,讓我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