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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0:45:45 作者: 兩塊煎餅
未展全的笑僵在臉上,笑意不達眼底,即刻化為臘月霜寒,滲人得很。
李瓊薇口中的「章家那位」便是她相識多年的竹馬郎,章蘭盡。亦是她的未婚夫。
二人於年前訂婚,至今算來也有三月有餘,原本是場皆大歡喜的姻緣,可訂婚後不久她這位太師府嫡女便無緣由地大病一場,斷斷續續在府中養了二月有餘,直到現在還小臉煞白。
正因此,這場早該在春日裡鑼鼓喧天的婚事才拖到現在。
沒有察覺到她的情緒轉變,李瓊薇還在滔滔不絕。從章蘭盡如何在詩會中大展拳腳,再到他這些年待荊微驪的種種好,就差將這人夸上天闕同謫仙並肩了。
沒有接話,荊微驪只偶爾「嗯」上兩句算作回應。
也怪她這張臉實在生得無辜又動人,李瓊薇竟沒瞧出來半分敷衍,只當小姑娘是羞於提及未婚夫才寡言。
三言兩語的功夫,二人便邁過寺門,到了正殿。
拜完佛祖後,李瓊薇想去抽個願簽,荊微驪則扯了個要去後院賞花的由頭,先一步離殿。
沒有帶丫鬟一齊,只在沿途扯了個小和尚問路。
說來也好笑,靈闌寺原本是荷京赫赫有名的古剎,百年前便有絡繹不絕的香火,可自從幾年前出了個了不得的案子後,險些被踏破門檻的寶殿竟就這樣冷清起來。
縱然佛祖想竭盡所能地庇佑信徒,可奈何信徒們早就搖著珠串,改拜他人。
思緒漸漸飄遠,剛巧被兩聲鳥啼喚回來。
她斂神,定睛在路邊兩簇開得正嬌俏的芍藥上。
如此艷麗的色彩,生在肅穆莊重的院落與一眾素白荼靡中,難免有些格格不入。
下意識停下腳步,似凝脂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逼近花瓣。兀的,夢中的大片斑駁記憶如水潮般襲涌而來。
在夢中,她還是那個柔弱不能自理的太師府嫡女,可那個對他百般體貼的竹馬郎卻搖身一變,成了害他全家喪命的敵國諜人。
起初她以為這不過是場尋常噩夢,可慢慢的,當數件大小事與夢中重疊,再加高人指點,她總算摸清眼前處境。
那噩夢,是預知夢。
是她不可言說的未來。
為了改變,她要用盡手段將那惡人扼殺。
而這次滿口答應來到靈闌寺,就是為了見到夢中的另一人,此人就是夢中已然成為玉國首輔,有著可以力挽狂瀾資本的裴少戈。
重新提起裙擺,通往後花園的灰撲撲圓拱石門已然肉眼可見。
在夢中,白衣飄飄的玉面郎君就立在門後,身處一片赤色的梨花樹前,墨發飛舞,玉質長蕭握於掌中。整個人都似謫仙般。
是她最偏好的那類皮囊姿容。
「姓樊的!你個有娘生沒娘養的小崽子!居然還誆騙老子來此處!」
「不過是條太監養大的狗,居然敢如此對我!」
一陣粗俗的謾罵聲明晃晃地傳入耳中,少女嘴角浮現的淺淡笑意戛然而止。
腳步猛地頓住,那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嘈雜還斷斷續續地傳來。
除了最開始罵人的那個粗獷男聲,很快又響起另一道。相較之下,更為孤冷凜冽,還夾雜了絲絲笑意,而且聽來是個年輕男子。
「咒我暴斃橫死的人不在少數,你覺得你能排在第幾?」
幾乎是話音剛落,粗獷的男聲再次炸起,不過與先前不同,這次是痛苦的嘶吼,以及什麼利器掉落在地上的清脆撞擊聲。沒一會兒,哀嚎的聲音逐漸弱下來,像是沒了力氣再掙扎。
「呵,不過一敵國的諜人,當真是聒噪。」
條件反射的,荊微驪想到了話本子上的那些幕幕血腥。
纖細玲瓏的身影躲在牆壁與灌木叢的後側,堅硬的細長樹枝勾住她的衣服,甚至刺到了嬌嫩的肌膚上,儘管又癢又疼不自在極了,她也只蹲在原地不敢發出丁點兒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
下意識閉上眼,不敢去探究牆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因為極大的恐懼,身子微微發抖,兩聲微不可察的窸窣聲平地而起。
這時,天邊又飛過兩隻鶯鳥,無人在意。
終於,牆後良久不再有別的動靜,荊微驪顫抖慌亂的心也略有好轉,她扶著粗糙的壁石緩緩站起身,腿上酸麻。
一低頭,發現精心挑選的裙子竟然被叢中野枝勾壞了一塊,滿是心疼。
心亂如麻地走出來,她站在拱門最邊緣,素手還扶在牆上,小心翼翼地朝裡面眺了眼。
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引來不適,連院裡的梨花也慘遭荼毒。明明是潔白如雪的花瓣,此刻也被濺上刺目的紅,地上、牆上,紅蓮數不勝數。
很快,她看見了那名殺人的年輕男子。
他一襲黑裝,腰間的鞘是空的,滿頭青絲被利落地束紮成高馬尾,好似還追了條細麻紅繩。因背對著自己,荊微驪瞧不清此人面上五官,但從如竹如蘭的背影體形中,不難看出清俊氣質。
當然,前提是他沒有滿手鮮血。
無聲地倒吸一口涼氣,她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沒走。
不想多在此地徘徊,荊微驪轉身就要走。
可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般巧,她一抬腳,被纏枝勾住的裙角就「刺啦」一聲,勾帶下來大片綢絲。
她驚恐地瞪大眼,小臉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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