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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10:08:59 作者: 玄宓
    時間寶貴,美術館一點之後便要為下月的倫敦拍賣會造勢,這場攝影展只持續到中午。

    室內禁止拍攝錄影,她只能選擇用眼睛代替鏡頭記錄。慢悠悠欣賞完第一橫排,她在拐角處的作品前駐足。

    眼前是相當具有衝擊力的畫面,大雨初晴後的向日葵花田,金色花瓣沾染水珠,勃勃生氣躍然於紙面。

    她幾乎沉浸在這撲面而來的蓬勃朝氣里,直到耳邊有細細的嗓音傳來——

    「真漂亮。」

    荊羨扭頭,看到一對母女。

    說話的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面色蠟黃,坐在輪椅上,露出的手背上有透明的留置針。衣著樸素的母親扶著椅背站在女兒身後,眼眶微紅滿臉憔悴。

    荊羨視線下移,明顯能看到小女孩高高隆起的病態肚子,與纖瘦四肢完全不符。

    再看寬大毛衣領口裡頭,一截病號服的藍白色澤。

    荊羨意識到對方應該是得了重病,心生憐憫,不由蹲下身去軟著嗓子:「你覺得哪裡漂亮?」

    小女孩眨了眨眼:「它們都開得很好看,而且會永遠那麼好看。」

    荊羨同她對視,溫柔地笑了笑:「你也和它們一樣好看,如果你好好吃藥乖乖聽醫生的話,就會變得更好看。」

    小女孩沉默,過了良久垂下腦袋:「可我已經沒辦法再開花了。」

    聞言荊羨喉嚨酸澀,一時竟不知如何安慰。

    輪椅後早生華髮的母親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調整好情緒後她才輕輕開口:「抱歉,影響姑娘你看展的心情了。」

    荊羨連忙道:「沒有,怎麼會。」

    中年女人笑了笑,推著輪椅緩緩走開。

    荊羨盯著她們的背影,沒再唐突打擾,臨走前,她買下了兩幅特別心儀的作品。

    工作人員請她簽完字後,又問了一遍:「您這邊確認是要將《希望》轉贈給那邊場館裡的客人對嗎?」

    荊羨點頭:「嗯,不必說是我送的。」

    「我們絕對保密。」工作人員恭敬遞迴黑卡,「那您的《阿波利斯宮殿》因為框架重裱,需要等待一周,請留下聯繫方式和地址,屆時我們會提早和您約定送貨時間。」

    荊羨寫完曉風和月的公寓門牌號,又望了眼那對母女,而後步出美術館。

    外頭晴空當日,她的心情卻不復來時那般璀璨。

    她沒經歷過身邊親人生老病死,沒法真正意義上去體會這種深入骨髓之痛。

    荊羨想了一路,回家午睡時,迷迷糊糊又夢到了高三那年的暴雨夜。

    漆黑陰暗的房間,最多不過四個平方,少年面無表情坐在窗前,原本就不牢靠的玻璃早就岌岌可危,被狂風一吹,小塊往下落,部分擦過他的臉頰頸側,劃開血痕。

    荊羨和走廊上精緻套裝的女人擦肩而過,後者當著她的面,淬一口:「小畜生,捂不熱。」

    她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茫茫然進門,剛靠近就被他用力拽住手腕。

    他從未用那樣一種眼神看過她,帶著陌生和寒意,甚至還有些許遷怒的憎惡。

    「你為什麼多管閒事?」他說。

    荊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什麼,只是愈加疼痛的腕骨讓她忍不住抽泣。

    少年最終收手,目光陰鷙地在她臉上掃了一圈,冷笑一聲,推門而去。

    那一夜,她在樓下惶惶不安,伴著雷聲轟鳴,嘗到人生中頭一回的心碎滋味。

    當然,接下來還有頭一回高燒,頭一回住院,頭一回被遣送出國的重重驚喜在等待著她。

    夢境裡,荊羨走馬觀花一般看完虐心全程,醒來後,她睜眼望著天花板,心裡倒不怎麼難過,只莫名浮現一個念頭……

    好像那天就是他爸去世的日子。

    荊羨嘆口氣,她這一天的心因為那對母女的關係,變得格外柔軟,往常夢到這些亂七八糟的總要DISS一通,今日暫且作罷。

    ***

    周末兩日,荊羨並未休息好。

    樓上那戶吵架夫婦最近似乎準備搬家,整夜都是家具拖動聲,攪得她無法入眠。

    估摸著兩天差不多,荊羨忍了忍沒跟物業反應,不過周一早上去公司時還是被人看出來狀態不佳。

    陳舒妍的反應最直接,丟過來一支遮瑕膏:「黑眼圈嚇死人。」

    荊羨道謝,翻開桌上的鏡子,弄了一點液體到指腹,抹開後小心翼翼補妝。

    半晌,白婧從主編辦公室出來,高跟鞋踩得震天響,顯然心情不佳,「服了,我真服了,雞蛋裡挑骨頭,更年期到了。」

    白組長最後一句話可是大不敬。

    荊羨和陳舒妍互相交換個眼神,都沒吭聲。

    「怎麼了?」老錢依依不捨從他的股票界面挪開視線:「咱們這版面上周五不是過了麼?」

    白婧把臨時組裝的樣刊摔到桌上,壓著嗓門發火:「誰知道怎麼了,之前說可以,現在又指出人物專訪沒有照片,不倫不類,說要補拍攝!」

    荊羨怔住,艱難道:「補青鷺藥業CEO的照片?」

    白婧嗯一聲,雙手抱胸坐在工位椅上轉了一圈,目光試探性地從三人臉上划過。

    「別,我約不了。」陳舒妍率先投降:「我之前在科研基地樓下跟孫子似的,姓容的小子正眼都沒瞧過我一眼。」

    老錢嘆息:「專訪都要追到紐約才勉為其難點頭的大佬,現在要人家特地抽空來MUSE拍照……組長你該不會認為吃頓飯咱們就能攀上交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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