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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9:35:45 作者: 素光同
著名數學家陳景潤用掉了成噸的草稿紙,金百慧才走到哪一步呢?她還差得遠。
她左手的筆速如飛。
客廳里,媽媽哭得撕心裂肺。
沒過一會兒 ,媽媽衝進金百慧的房間,搶走她寫字的簽字筆:「金百慧,你還能學,還在寫卷子,這都什麼時候了,你不關心爸爸媽媽的死活了?媽媽養你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金百慧有些茫然。
她的右手痛到麻木,心底也有好多地方早就麻木了。這導致她承受感情,或者說,承受所謂「愛」的能力變得比一般人更遲鈍。
這並非壞事。
高度敏感、高度細膩的心思是一把雙刃劍,終歸要割傷自己,所以西方有一句俗語——「共情是一種詛咒」。
金百慧在短短十三年的人生歷程中徹底地脫離了這種詛咒,卸下了那一把雙刃劍。她有意識地鍛鍊自己的思維無限趨近於理性,這也是她的父母所期盼的結果。
然而,今天,媽媽又忽然問她:「金百慧,我養你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她抬起頭,坦然地說:「我做了世界級數學家,你是數學家的媽,我們都能被寫進教科書。」
媽媽忽然抹起眼淚:「你玩沒玩好,學沒學好,在學校待多久都交不到朋友,這是爸媽教你的嗎?」
溫熱的淚水落在試卷上,將單薄的白紙燙出一個又一個的濕印。金百慧扯下一小卷衛生紙,輕輕擦拭她的卷子:「媽,眼淚白流了,我用不著朋友。就算我有朋友,朋友不努力,我會每天罵她,就像你們對待小時候的我那樣。我真累了,管不著別人。」
媽媽沒再說話。
金百慧知道,她的媽媽也累了。
*
初一上學期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寒冬臘月,「競賽班寒假集訓」期間,省立一中安排了一次摸底測試——這次測試不排名,老師會給每一個同學判分,再親手將試捲髮到同學們的手上,盡最大可能保護大家的成績隱私。
金百慧不贊成這種做法。
她認為,考試就是「弱肉強食,適者生存」,不公布弱者的成績,無疑削弱了強者的快樂。
為此,她特意找到了集訓營的負責人翟老師。
翟老師卻告訴她:「沒有人永遠不會犯錯。你要寬容別人,寬容自己啊,金百慧。」
最後一句勸告,簡直擲地有聲。
金百慧在考場上回想起了翟老師的話,解題的速度變得越來越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就是有那麼一段時間,注意力很難集中於卷子上的數學試題。
於是,春節前的最後一次考試,金百慧輸得一塌糊塗。
滿分一百,她只考了七十二。
拿著這樣一份試卷,父母都不允許她踏進家門。
大年三十的晚上,金百慧被罰站走廊。
金百慧背著沉重的書包,站在冷冰冰的過道上。她背靠著自家正門,書包向下滑動,雙腳稍微往前伸,心中暗想:金百慧、房門和地面三條直線,構成了一個直角三角形,已知金百慧身高一米六二,求三角形的解的範圍?
她一邊心算,一邊望著窗外。
遠方的公園正在燃放新年煙火,漆黑的夜幕被五光十色的璀璨煙花點亮。到了夜裡九點多鐘,忽地飄來幾朵烏雲,降下一場急雨,煙花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百慧旁觀這一幕,心情格外平靜,就像秋遊時遇見一朵小花,上學時見到天邊的白雲,她展現了這個年紀最不該有的適應性。
有那麼一剎那,她腦海中閃過一個問題——此時此刻,林知夏正在幹什麼?
*
此時此刻,林知夏因為年夜飯吃得太飽,而癱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她的媽媽坐在床頭,一邊摸她的頭髮,一邊問:「夏夏還難受嗎?媽媽給你拿點健胃消食片?」
林知夏搖頭:「不,我要自己消化掉……我吃了太多蝦仁水餃和魚丸。」
「原來你知道自己吃得多啊,」林澤秋站在一旁冷嘲熱諷,「你今晚就跟小豬沒兩樣。」
林知夏並未回擊他,只是扯了扯媽媽的袖子:「媽媽……」
媽媽就批評了哥哥:「秋秋,好好跟你妹妹講話,別一天到晚都帶刺,跟小刺蝟似的。」
林知夏爆發一陣歡笑聲。
媽媽和哥哥離開她的房間之後,她拿起床頭的座機聽筒,給江逾白打了一個電話恭賀新年。江逾白在電話里祝福她:「新年快樂,萬事順利,學業有成。」
林知夏就評價道:「江江江江逾白,你好正經。」
江逾白正準備問「我什麼時候不正經」,又覺得這句話超出了友情界限。他轉而說:「新年來了,你也可以正經一點,林林林林知夏。」
「我印象中你最正經的是那一天……」林知夏惟妙惟肖地模仿他講話的語氣,「謝謝你送我的王冠,林知夏,我會妥善地保存它。」
江逾白被林知夏這麼提醒,就記起了她用小王冠給他加冕的那一場儀式。他正對著手機的左耳微微發紅,林知夏又打了個哈欠:「我吃得好飽,現在困了。我想睡覺了,我們明天再聊。」
江逾白和她道別:「晚安,你早點睡吧。」
「嗯嗯,你也是!」林知夏一如既往地熱情回應他。
掛斷電話之後,林知夏開開心心地躺平。她伸長雙腿,蓋好被子,在短短几分鐘之內進入夢鄉,擺在床頭的座機忽然又爆發巨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