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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9:35:45 作者: 素光同
上午十點半,林澤秋和林知夏才悠悠轉醒。他們在外公外婆家吃過早飯,就準備動身前往爺爺奶奶家。外公外婆與爺爺奶奶住在一個村子裡,只不過,一個在村東,一個在村西。
伯父開著一輛三輪車來接林知夏一家人。他還給林知夏、林澤秋帶來了他在趕集時買到的一袋雞蛋糕。
林知夏接過紙袋,很禮貌地說:「謝謝伯父。」
伯父性格內斂,少語寡言。他幾乎種了一輩子的莊稼,對自家的親戚們都很優待,是村里著名的老好人。他拿給林知夏、林澤秋的雞蛋糕價值4元錢一斤,他和他老婆都不捨得吃,只願意分給林家本姓的孩子們嘗嘗鮮。
林知夏的爸爸拍了一下伯父的肩膀:「哥,你瘦了啊。」
伯父擺手,招呼大家上車。
三輪車的后座鋪著草垛,林知夏抱著熱水袋,坐在一片草堆里,緊緊抓住媽媽的手。她聽說三輪車並不是很安全。她開始計算三輪車的各種物理狀態,高度關注這一條泥巴路上的風向標。
林澤秋卻想起了舅舅家的那一輛桑塔納小轎車。他在林知夏耳邊竊竊私語:「桑塔納多少錢?」
「很貴的,」林知夏與哥哥說起悄悄話,「要好幾萬。」
哥哥撿起一根枯黃的草秸:「彩屏翻蓋手機多少錢?」
林知夏聲音更輕:「我不知道。」她試著安慰哥哥:「不要在乎這些物質,哥哥,我們年紀還小,要先豐富自己的內心世界……」
哥哥雙手疊在腦後。他枕著草垛,叼著草秸,就像鄉間的牧羊少年。
林知夏突發奇想:「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我不聽。」哥哥卻說。
林知夏撲進媽媽懷裡:「媽媽,媽媽,我想給你講故事。」
大部分小朋友都喜歡纏著父母講故事。而林知夏的情況剛好相反,她總有一堆說不完的話,要向別人傾訴。媽媽把她養到七歲,早已熟悉她的習慣,就答應道:「夏夏說吧。」
林澤秋念叨一句:「纏媽精。」
林知夏根本不理他。她和媽媽描述了《荷馬史詩》里的故事,重點敘述了希臘與其他國家的戰爭。複雜的戰爭尚未結束,冷風仿佛灌進圍巾里,林知夏的臉頰被凍紅,媽媽就把她的帽子系得緊緊的,又用圍巾遮擋她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眼睛。
爸爸伸手去碰林澤秋的鼻子:「秋秋冷嗎?」
林澤秋說:「我才不怕冷。」
剛說完,他呲溜了一下鼻涕。
爸爸爽朗地哈哈一笑。他讓伯父再開慢點,又把家裡唯一的一件羊絨衫兜在林澤秋的頭上——林澤秋知道這件衣裳很珍貴。他雙手捂著衣服,鼻涕也沒再流了。
上午的陽光正好。不過冬天的陽光是冷色調,輕輕細細地籠罩在一座老式平房上。爺爺奶奶都站在房屋的門口,朝著林知夏一家人揮手。
三輪車停在路邊,林知夏抱著熱水袋下車。圍巾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悶聲道:「爺爺奶奶好。」
爺爺給了林知夏一隻紅包,奶奶的紅包則遞給了林澤秋。爸爸卻從林知夏和林澤秋的手中接過這兩封紅包,美其名曰:「怕你們倆亂花了,晚上爸媽再把紅包給你們。」
爸爸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很快,林知夏就發現爸爸的秘密。
午飯過後,林知夏百無聊賴地遊蕩在各個房間。她正好偷聽到了爸爸和媽媽的談話——媽媽首先開口說:「你媽對女孩有多大意見啊?每年發的紅包錢都不一樣,給秋秋兩百,給夏夏二十,咱倆還得先把紅包拿過來,給兒子和女兒補成一樣的。」
爸爸嘆聲道:「我媽就是覺得吧,咱倆太偏心夏夏了。她這是在提醒我們……」
「夏夏和秋秋又不一樣,」媽媽爭辯道,「夏夏遇到什麼事都忘不掉,秋秋過兩天就好了,你說得像我沒管過兒子似的。」
爸爸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才說:「我媽再多不好,面上總歸過得去,比你哥要實在吧。」
媽媽被爸爸氣得怒火沸騰:「我跟你沒話講。」
爸爸「嘖」了一聲:「那你當年為什麼願意嫁我啊?」
媽媽語聲漸低。
林知夏以為媽媽哭了。她滿心滿眼都在記掛媽媽。她猛拍臥室的房門,試圖救場:「媽媽,媽媽,是我,媽媽開門!」
過了幾分鐘,爸爸打開門鎖。
爸爸身高超過了一米八,而林知夏年僅七歲,身高僅有一米二。她和爸爸比起來,實在是太矮了。爸爸就蹲下來,平視著林知夏:「夏夏,你吃過午飯了,不去午睡嗎?」
林知夏卻說:「夏夏不想睡午覺。」
「你哥哥呢?」爸爸又問。
林知夏誠實地說:「哥哥在羊圈裡抓羊。哥哥想從羊群的身上捋一袋子的羊毛,好給爸爸媽媽做一件新的羊毛衫。我剛才勸過哥哥,不要做這樣子的事,但是哥哥不聽我的,他現在還在捋羊毛。哥哥的力氣比我大很多,我也拽不動他。」
爸爸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鐵青。他先揉了揉太陽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他才披上外套,拔腿跑向林家的羊圈。
*
林家的羊圈是木棚搭的,底座蓋著一排又一排的木頭,散發著一股羊群特有的膻味。而林澤秋絲毫不在意那股味道。他左手提著一個塑膠袋,右手抓著一把剪刀,瞧見哪一隻羊長得肥,他就剪下一大把羊毛,塞進他的袋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