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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9:35:45 作者: 素光同
    眼淚嘩地滾了下來,滴在林知夏的手背上。她唯恐被沈昭華發現,就用正常的語調說:「好的,我明白了,沈老師,你注意休息,我和江逾白、沈負暄先走了。改天有空,我們再來看你,我可以把朱嬋學姐帶過來……」

    沈昭華卻像她的奶奶一樣很慈藹地哄道:「不要哭了,夏夏。」

    她不安慰還好,這一聲之後,林知夏哭得更凶。淚水如同斷線的珍珠,沾濕了她的裙子。她從座位上站起來,試圖保持鎮定:「對不起,沈老師,我……」

    「你這孩子……就是心腸軟。」沈昭華評價道。

    江逾白把紙巾遞給林知夏,而沈負暄又自我解嘲道:「外婆,別說她了,我都快哭了。」

    沈昭華笑了起來。她的疲憊感似乎消失了一些,狀態也比早晨好了不少。她把被子往上挪動一寸,脖子擱在柔軟的靠枕上,腦袋略微往後仰,繼續說道:「我要是真走了,你們別掉眼淚……你們記得我,就等於我沒走,是不是?」

    她這語氣,像是在給學生講題。

    江逾白和沈負暄都沉默不語,沈昭華再度看向林知夏。她知道林知夏的記憶力無人可比,林知夏果然冰雪聰明,很快就理解了她的眼神,答應道:「是的。」

    沈昭華坦然地念了一句詩:「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2]。」

    第171章 大結局(上)

    林知夏從醫院出來時,陽光依然燦爛。她鬆開了江逾白的手,獨自一人走在林蔭道上。近旁遠處的雜音傳入她的耳朵,她聽見喧鬧的車流聲、清脆的鳥鳴聲、路人匆匆的腳步聲,然而她的內心一片寂靜,像是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厚重的雪堆妨礙了外界聲波的傳遞。

    她仰起頭,透過樹葉的縫隙去窺視天空。

    沈昭華的話又響在她腦海里。沈老師最後念了一首唐寅的《臨終詩》——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又何妨,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飄流在異鄉。

    沈老師很灑脫,但林知夏很難過。

    生與死都是未解的難題。

    林知夏試著用各種理論來勸服自己,或許死亡並不意味著自我意識的終結,而是另一種存在形式的開端。

    她的思考持續了很久,無論她從哪個角度切入,她都無法相信沈昭華快要離開了。

    林知夏在街上走走停停,江逾白一直跟在她的背後。他此時的沉默源於二人之間培養多年的默契。他大約等了十分鐘,林知夏就轉過身,和他說:「我們回家吧。」

    江逾白朝她伸手,她立刻牽住他,就像漂泊在水上的渡船人抓緊一支船槳,總之她用了很大的力氣。

    江逾白一邊安慰她,一邊把她帶回了家。

    林知夏在家裡睡了一個漫長的午覺。她夢見沈昭華康復了,朱嬋學姐從北京回到了省城。沈昭華領著她的學生們在學校附近的飯店吃飯。大家談天論地,有說有笑,慶賀醫學奇蹟的降臨。

    不過夢境與現實大概是相反的。

    沈昭華的病情仍在不斷惡化。

    當年七月,醫院為沈昭華的家屬們下達了一份病危通知書,何遠騫教授請了兩個禮拜的長假,林知夏在學校工作時也有些心不在焉。

    盛夏的天氣炎熱,蟬鳴聲聲不歇,吵得她心煩意亂。

    她不再用電腦審閱學生的論文,而是把論文列印出來,擺在桌面上,逐行閱讀,再用紅筆寫下批註。她寫字的速度極快,筆芯快要沒墨了,在她換芯時,手機屏幕忽然一亮,沈負暄給她發來一條微信消息。

    她點開微信,只見沈負暄說:「外婆走了。」

    簽字筆從林知夏的手中掉落,筆尖砸在一張雪白的紙上,撞出一個深色的紅點。

    *

    沈昭華的葬禮在八月初舉行。

    那日又是一個晴天,當空烈日炎炎,殯儀館裡卻瀰漫著絲絲涼意。白色的絹花圍成一個圓形,沈昭華的肖像畫被掛在正中央,大廳的左右兩側擺滿了花圈,貼著輓聯。

    這是林知夏生平第一次參加葬禮。此前她對死亡的認知較為模糊,而今日的一切景象都是如此的真實又真切。她抑制住悲傷的情緒,給沈昭華上了一柱香,並在心底告訴她:谷立凱老師當選了今年的院士,朱嬋學姐在北京發展得很順利,我的學生們也都在進步……希望您在天上也過得好。

    她敬完香,就走到了旁邊,剛好碰見沈負暄。

    「節哀順變。」林知夏輕聲道。

    沈負暄回她一句:「節哀順變。」

    他站姿筆直,左手垂放在身側,食指緊扣大拇指的根部,按出深深的指痕。悲慟與哀思都只能表現在細微的動作里,他和他的父母都在盡力維持著家屬的體面。人這一生中有多少需要忍耐的時刻?對於沈負暄而言,他正面臨著艱巨的考驗。

    他微微側過臉,與林知夏目光交匯。

    林知夏也不說話,只等他開口。他鬆開左手,透露道:「外婆離世前一天,給谷立凱打過電話……」

    林知夏忙問:「她說了什麼?」

    沈負暄如實轉告:「拜託谷立凱收你做學生。」他解釋道:「她不記得你多大了,也不記得今年是哪一年。」

    林知夏可以想像當時的場景。那般景象又讓她心口發澀。

    葬禮結束後,她走出殯儀館。天至黃昏,落日西沉,她和江逾白並排坐在轎車的后座。除了江逾白以外,無人能見到她的神情,淚水滑落臉頰,她伏到江逾白的肩頭,開始小聲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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