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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9:35:45 作者: 素光同
    「實驗物理培養的是直覺,」楊術文反過來勸誡她,「你再聰明,你的經驗沒譚千澈豐富啊,年紀比他小,直覺沒他強……」

    林知夏默不作聲。

    楊術文感慨道:「你看過《自卑與超越》嗎?這本書,開導了我。」

    「我看過。」林知夏點頭。

    楊術文微微頷首:「你再看一遍,有用處的。」

    林知夏坐在實驗室的一把椅子上,聽著楊術文的自述:「去年我剛入學,認識了隔壁組的一個博士,每次見面啊,我問他,你有沒有進展啊?你做出東西了嗎?導師催你了嗎?那個人總是告訴我,他沒看書,天天都在玩,天天打遊戲,他的導師沒催他,他放鬆得不得了……」

    「真的嗎?」林知夏狐疑道。

    「假的!」楊術文連連嘆息,「他騙我。我一直沒搞明白,他幹嘛騙我呢?你說。」

    林知夏猜測道:「他怕你有壓力?」

    楊術文擺了擺手:「不是的哦,他對我們組裡的其他人都這麼說。」

    林知夏指尖輕敲了一下桌面:「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外界的聲音有真有假,我不應該被別人影響。」

    「是吧,」楊術文撓了撓頭髮,「你懂得多啊,我都能想通的事,你不可能想不通。」

    林知夏自言自語道:「我讀過很多哲學書,哲學就像數學公式一樣,你讀懂了公式,不一定能運用到自己身上。」

    「是吧。」楊術文附和道。

    林知夏抬頭看他:「沒有人能一帆風順,我會繼續努力的。」

    楊術文向她豎起大拇指。

    *

    五月到六月期間,林知夏往家裡打電話的頻率降低。她每天都在實驗室待到晚上九點多鐘,再回寢室洗個澡,收拾收拾,差不多就該睡覺了。

    六月六日的前一天夜裡,林知夏接到了家裡的電話。媽媽問她:「夏夏,最近在忙什麼呢?」

    林知夏誠實地形容道:「我遇到了一個學術上的難題。我很想解決這個問題……」

    「你哥哥明天高考。」媽媽提醒她。

    她反問:「哥哥想和我說話嗎?」

    林澤秋坐在沙發上啃蘋果。媽媽把話筒遞給他,他沒接。

    林知夏喊了一聲:「哥哥?」

    他方才低下頭,耳朵貼上聽筒:「有事?」

    林知夏振奮道:「祝哥哥高考成功!」

    林澤秋問她:「你的同學都是全省高考前一百名嗎?」

    「不是的,」林知夏認真介紹,「我們學院有好多競賽保送生。」

    林知夏想問林澤秋的班級排名和模考總分,但她不敢開口。她說了一堆鼓勵的話,不斷給林澤秋打氣,林澤秋擺出了一副很穩的樣子,這讓林知夏想到了當年的羅馬尼亞數學大師賽上的俄羅斯選手。

    林澤秋就讀於省立一中最好的理科培優班,他在班級內部的排名中等偏上,全班前幾名基本能穩進清華北大,但是林澤秋距離他們尚有一段差距。他的目標並不是清華北大——這兩所大學都是全國最好,門檻也是最高,而林澤秋只想考一個北京的理工科985大學,這既符合他的實力水平,又能減輕他的心理壓力。

    為了林澤秋的高考,爸爸媽媽關閉了家裡的店面,貼出一張「暫停營業」的告示。爸爸還找了一個有車的朋友,塞給那人一千塊錢,委託他接送林澤秋高考。

    六月七號高考當天,爸爸帶著林澤秋坐上朋友的車,抵達目的地,他親眼看著兒子走進考場。

    省立一中派出了幾名帶隊老師。那些老師在考場外的空地上搭起一座涼棚,建立了一個「愛心送考服務站」,免費為家長們提供礦泉水。

    老師們小聲地閒聊,還談到了培優班的尖子生。

    林澤秋的爸爸走過去,特別客氣地問了一句:「老師們好,我是省立一中的考生家長,我問一下啊,咱們今年高考的題目難不難?」

    一位年輕的女老師笑問:「您好,你是幾班的家長?」

    「我兒子叫林澤秋,在高三(十一)班,我是他的爸爸,林富貴。」林富貴詳細地答道。

    女老師遞給他兩瓶礦泉水:「你家孩子在培優一班,這考試對他來說,不難的,咱們省立一中的校內模擬考試都比高考難。」

    林富貴向她道謝。他雙手揣著礦泉水,坐在花壇外的瓷磚上。

    今早剛下過一場雨,花壇內沾著濕潤的水汽,正適合乘涼納陰。涼棚擋在林富貴的頭頂,遮住了炎炎烈日,他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一份折皺的報紙,剛讀了兩頁,剛才那位女老師猛然反應過來,追問道:「學生家長你好,林知夏是你的女兒嗎?」

    林富貴捧著報紙,抬起頭來:「啊,是的,是的。」

    周圍幾位老師紛紛稱讚他教育有方。

    他臉上帶著笑意,心中卻覺得有愧,他的女兒林知夏永遠在自學,他這個做父親的,從未在學業上幫過任何忙。

    昨晚他還聽老婆說,女兒這兩個月過得特別辛苦,她碰到了難題,想不出解決辦法,每天一頭扎進實驗室,早出晚歸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畢竟才十五歲,還是個沒成年的孩子,仍然需要大人的照顧。

    林富貴抬手扶額。他像無數家長一樣牽掛自己的孩子。他一邊想著遠在北京的女兒,一邊想著近在考場內的兒子,只盼著這兩個孩子都能平穩地度過他們的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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