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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9:35:45 作者: 素光同
    於是,現在,柳行簡對江逾白說:「我要畫你的漫畫。」

    江逾白從容應對:「為什麼?」

    柳行簡睨視著他:「我會代表獵戶座,讓你粉身碎骨。我要讓地球人滾回去!」

    當柳行簡說出「讓你粉身碎骨」這句豪言壯語,錢老師剛好踏進教室的正門。班上有些獵戶座的同學緊張到了極致,緊張到胃部不適,想要當場嘔吐。

    事態相當複雜。

    錢老師面如土色。

    柳行簡背對著教室正門,完全沒注意到班上微妙的氣氛,更沒注意到錢老師已經來了。上課鈴還沒打響,柳行簡以為自己還有時間。

    他挑在這一節數學課之前,來找江逾白,也是算定了江逾白不敢對他動手。他越發猖狂地大放厥詞:「地球人都是窩囊廢!」

    「柳行簡!」

    錢老師的吼聲震破天空。

    江逾白幸災樂禍,低聲說:「請你轉身,你的背後是地球人。」

    柳行簡猛然扭過頭,錢老師一步一步逼近他。錢老師的手上握著教鞭,臉色奇差無比,渾身散發著恐怖的氣息,那一瞬間,附近的同學都覺得地球末日也不過如此。

    「柳行簡!你在說什麼!」錢老師痛心疾首地質問道。

    其實,柳行簡可以說出《探索宇宙》系列漫畫的秘密。

    但是,自製漫畫在學校是不被允許的。

    班主任吳老師嚴禁一切與「寫小說、畫漫畫」相關的行為。

    「小說的基礎是閱歷和見識,你們這么小的年紀,能寫出什麼東西啊?你們懂得人物的塑造,明白情節的設計嗎?不要浪費紙,我告訴你們。」——這就是吳老師的諄諄教誨。

    《探索宇宙》是在全班同學默契的掩護之下茁壯成長的,整個四年級(一)班的所有學生都無師自通地成為了地下黨。

    沒有人告發江逾白。

    沒有人檢舉《探索宇宙》。

    柳行簡一旦泄露《探索宇宙》的存在,那麼,全班同學將會面臨一場空前的浩劫。班主任將在班會課上沉痛地批評一大幫同學。她會翻舊帳、講道理、讓大家寫檢討。

    出乎大家意料,在錢老師的面前,柳行簡併未提及《探索宇宙》。他獨自扛下了所有責任。他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拳,大聲回答:「我說著玩的!」

    「滾出去!」錢老師指著教室的正門,「你給我滾出去,罰站一堂課!不要進我的教室!小小年紀居然說出什麼『地球人窩囊廢,要讓地球人滾回去』這種話!柳行簡,你是不是看書看得自己腦袋不清楚了?沒有一點基本的是非觀!你還覺得這是小事情?是能說著玩的?你別以為你媽媽是副校長,你爸爸是局長,就沒有老師敢批評你!你馬上給我滾出去!縮緊舌頭一句話不要講!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沒有王法了,腦子鏽掉了!」

    全班保持著死寂一般的沉靜。

    要知道,柳行簡從來沒有被老師罰過站。

    他是高傲的、高貴的、神聖不可侵犯的。

    只有他欺負同學,沒有同學欺負他。他的心眼比針眼還小。他一向是滴水之仇,湧泉相報。

    全班同學都對他避如蛇蠍。

    而今天,柳行簡第一次挑釁江逾白,就以「罰站走廊」收場了。

    哪怕是柳行簡,也無法違抗錢老師的命令。他惡狠狠地瞪了江逾白一眼,眼神如刀,刀鋒畢現,簡直要把江逾白生吞活剝。

    江逾白擰開了水杯,倒出半杯清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旁若無人地喝茶。清淺的茶香微微飄散,林知夏輕聲問他:「這是什麼茶葉?」

    他回答:「西湖龍井,御前八棵。」

    林知夏悄悄問:「那個不是很貴嗎?」

    江逾白淡然道:「還好。」

    柳行簡很受不了。他看不慣江逾白這個欠收拾的樣子,真想一拳錘在江逾白的臉上。

    然而錢老師大聲責罵道:「你還在等什麼!柳行簡!你別以為我會跟你好商量!你馬上給我滾到外面去罰站!課後我要找你班主任,找你媽媽,好好給你說道說道!」

    柳行簡一鼓作氣,跑出了教室。

    他在走廊上靜靜地罰站。

    今天恰巧又是一個雨天。濛濛細雨從天而降,模糊了此時的景色。冷風攜裹冷水,吹到了他的身上。他被凍得瑟瑟發抖,骨頭卻比平常更硬。

    柳行簡下意識地站到了窗邊。他看見,室內有吊燈、座椅、暖氣片。

    他雙手揣袖,失魂落魄,像是在過冬前丟失了糧食的鄉下農民。

    透過那一扇窗戶,林知夏注意到了柳行簡。她不禁想起了黎巴嫩詩人紀伯倫的那一首《我的心曾悲傷七次》。紀伯倫在詩中寫道:第七次,我的心側身於生活的污泥中,雖不甘心,卻又畏首畏尾。

    側身於生活的污泥中,雖不甘心,卻又畏首畏尾。

    太貼切了。

    這就是柳行簡的現狀。

    他極其不甘心。但他不能衝進教室。

    他把自己的一腔不滿全部傾注在目光中,片刻不放鬆地審視著江逾白。

    江逾白的座位在教室最後一排的角落。他在這裡自得其樂。他貌似是在認真聽課,但他偶爾會和林知夏說兩句話。然後,林知夏一定會趴在桌子上笑。

    他們兩個,在笑什麼?

    是不是在笑我?柳行簡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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