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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9:35:45 作者: 素光同
    錢老師最後一句話擲地有聲。

    江逾白的臉上火辣辣,直燒得慌,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尤其那一句「別在讀書的地方打架」,聽得他心裡羞愧到了極點。

    他一聲不吭地走出教室,走向班主任的辦公室。

    林知夏怔然望著他的背影。

    這一節課,過得十分漫長。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鈴響,林知夏第一個衝出教室。她看到江逾白和周步峰都在走廊上罰站,這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足有四米長。

    「江逾白?」林知夏喊他。

    但他沒理她。

    林知夏輕聲念道:「小江總。」

    江逾白扶著不鏽鋼護欄:「別叫我小江總。」

    「你在想什麼?」林知夏站在他的身邊問道。

    「我知道周步峰打不過我,」江逾白坦然承認,「我想打到他痛哭流涕。」

    周步峰聽見江逾白的話,雙腿一縱,跑得更遠。走廊上的同學漸漸多了起來,他們的鞋底摩擦塑膠地板,發出此起彼伏的「呲——溜」聲響。

    江逾白轉身,看著眾多同學,改口道:「但是,我學武術……不是為了毆打同學。」

    「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啦,」林知夏應道,「你抬腿去撞擊周步峰的時候,我預計你的衝量會很強,那不是鬧著玩的。我也被嚇到了。」

    江逾白不恥上問:「什麼是衝量?」

    「一個描述力在時間上累計作用的矢量。」林知夏言簡意賅地解釋。

    江逾白站姿筆直,頻頻點頭。

    「你聽懂了嗎?」林知夏明知故問。

    「沒有。」江逾白誠實道。

    林知夏毫不氣餒,很有耐心地告訴他:「人生呢,就像一種K-means聚類算法。我們一開始都隨機選擇了參考點,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麼地方。後來收集到的數據發生變化,我們的參考點也開始更新了。我們處在不同的參考點上,觀測相同的事物,就會得到不一樣的結論。人都是在不斷成長、不斷調整參考點的……就像你在這堂課之前覺得男生打架沒什麼,這堂課之後,你動手前,可能也會想一想了。」

    江逾白和她對視:「K-means聚類算法。謝謝,我學會了。」

    林知夏笑得很甜:「數學能讓人感到快樂,也能讓我們思考人生。」

    *

    作為班級的語文課代表,這堂課的課間,林知夏要去老師的辦公室抱一沓作業本。她開開心心走到辦公室的門口。房門半掩,班主任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班主任笑著說:「錢老師啊,你消消氣,江逾白他爸爸是我們省的納稅大戶,他們的集團一年貢獻蠻多GDP,還能吸引外資。校長告訴我,江逾白他們家,在北京上頭都有人。你別跟他計較了,他還是個孩子嘛,平常很懂禮貌的。」

    錢老師回答:「我不是跟他計較。我剛進教室,看到他把周步峰打倒了,一腳踩在人家的腿上……這不是欺負同學嗎?」

    「哎,周步峰這孩子經常在咱們班上惹事,」班主任為江逾白辯護道,「周步峰他爸媽在上海工作。他是爺爺奶奶在帶,他偷東西不是一天兩天了。」

    錢老師有些驚訝:「他偷東西?」

    班主任描述道:「去年,你的辦公室在對面嘛,沒跟我一起。那會兒咱班上同學來找我告狀,你沒聽見。周步峰偷過班長的零花錢,偷過甘姝麗的鋼筆……他管不住自己。我講也講了,勸也勸了,沒用。」

    錢老師嘆氣:「現在的小孩哦,真不得了。」

    班主任又說:「江逾白還好。他很有家教的。」

    班主任對一個學生的維護,被林知夏總結為「薛丁格的維護」。

    所謂「薛丁格的狀態」,也是引用自《量子力學》,代指一個狀態似是似非,既是這樣,又不是這樣。

    林知夏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中。

    回到座位上時,林知夏喊道:「江逾白。」

    「什麼事?」江逾白應道。

    林知夏撥開桌上的文具和書籍,很誠懇地對江逾白傾訴:「班上只有你願意聽我講數學和物理,雖然你總是聽不懂我的話……」

    江逾白總是擺出認真的態度,聆聽林知夏的種種思考,但她好像早就知道他根本聽不懂了。他渾身僵硬地坐直,蒼白地辯解道:「我會逐漸聽懂。」

    林知夏卻說:「那時候,我肯定小學畢業了!可能再也見不到你。」

    數學筆記本快被江逾白翻爛了。他握著一隻派克筆,謹慎地接話:「再也見不到?」

    「對呀,」林知夏態度誠懇,「趁著我們現在做同桌,我想正式邀請你做我的人類觀察對象。我一直想弄明白……普通人是怎麼思考的。比如你看到希爾伯特空間的相關問題,第一反應是什麼?你會頭痛嗎,會膽怯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幾分鐘之前,江逾白還因為林知夏的安慰而深深感動。現在,他只想一拳錘醒自己,睜大雙眼看看林知夏!她還是老樣子!

    江逾白沉著冷靜地詢問:「為什麼選擇我作為你的人類觀察對象?」

    林知夏特別誠實:「我聽班主任說,你家是我們省的納稅大戶,一年貢獻好多GDP,你家裡還有外資企業。你的見識,一定比別人更廣闊。我研究你一個,等於一次性研究了許多人。」

    江逾白思忖片刻,忍辱負重地答應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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