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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9:04:24 作者: 竹下寺中一老翁
    隱約有鼓掌的聲音傳來,范建疲憊地睜眼,忍不住愣了愣。

    在他前方四排右側,有人一直注視著他,其人氣度雍容,眉眼凌厲。

    王懷晉!

    范建猛然坐直身體,把旁邊的邱明嚇了一跳,而王懷晉卻又轉過了頭,仿佛方才的凝視只是一時的幻覺。

    「怎麼了?」邱明兩眼冒著八卦的亮光。

    范建搖頭,突然一句話都不想說。

    中午在風波莊吃飯,此飯店非常之奇葩,不知道老闆是不是太愛武林外傳,處處仿古卻不倫不類的裝潢,自稱小二服務卻完全不到位的侍應生,名字詭異口味更詭異的各色江湖菜,什麼「乾坤八卦掌」、「梅花斷雲指」一類。

    吃了一半,孟林偉便趕場赴他代課的另一個班的宴會,大廳里便剩下二班五班這麼幾桌。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聊天喝酒,范建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碗裡的茼蒿,「董俠。」

    董俠正萬分嫌棄地看著一道名為「秋江澄練」的白魚:「少俠有何指教?」

    「你說你這輩子怎麼就過的這麼快呢?」范建喃喃道,「十年啊,一轉眼就過去了。為什麼高考之後,我做過什麼事情,我現在一點都不記得?」

    「因為你這輩子就高考奮鬥過?」

    「很建設性。」范建點頭。

    倘若這些年的歲月不曾奮鬥,那一身的毛病從何而來?

    倘若不是,那為何一直庸庸碌碌?

    想著想著胃又開始疼了,范建皺了下眉頭,端起酒杯:「諸位不好意思,下午正好有點事情,我就先走一步。」

    「不行,班長都走了,我們還聚什麼啊?」有人叫道。

    范建連連推辭,其他人就是不放,直到江晚猛然來了一句:「他去相親,你不讓他走,個人問題以後你幫他解決?」

    范建一口血噎在喉嚨里,無視邱明董俠幾個前俯後仰的狂笑,轉頭對江晚說:「事情成了一定請你喝喜酒。」

    江晚來者不拒:「那就說定了,每桌2000以下的不去。」

    范建苦笑:「行,我賣房請客還不行嘛。」

    「班長,走之前留個聯繫方式唄,手機qq微博微信都行啊。」

    范建披上外套,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其他數字太多,麻煩,就微博吧,范建不賤。」

    他走遠了,邱明若有所思地開口:「其實我一直懷疑他微博是個小號。」

    「吃飯呢,別大號小號的。」董俠表情要多有多猥瑣。

    江晚嘆口氣:「別管人家閒事了,我說邱明,要不然我們也先走吧,我沒吃飽。」

    邱明一顆紅心向著黨,立即起身:「好,最近發現保福寺那邊有家湘菜還行,嘗嘗去?」

    董俠看著他倆走遠,想起方才明顯身體不適的范建,幽幽道:「人各有命,無關曲直……」

    第4章 第四章

    范建一走出飯店,就扶著車忍不住想吐,好不容易把翻江倒海的感覺壓抑下去,在心裡自嘲,要是董俠那個嘴賤的在附近肯定要問:「壯士,幾個月了?」

    上車啟動,范建想了想,還是把車開回單位接受生活的□□。

    這一次的企劃,特別困難,總監的頭髮都快白了,但他們小組也沒湊出個像樣的文案來。范建毫不懷疑,在如今的經濟環境和行業壓力下,假設這個case沒做好,總監能直接殺了他們再去自殺。

    誰叫這次的客戶是婚慶公司……他們小組儼然就是集矮窮丑與老大難於一身的極品困難戶,全組將近十號人,別說結婚,這兩年沒對象的依然剩著,有對象的也掰了。總監責怪他們沒有創意,創意這種東西,要麼有經驗,要麼有激情,他們這群人經驗肯定是沒有,至於激情……

    忙著自怨自艾撫平內心創傷都來不及,去哪裡對婚慶有激情?

    范建往嘴裡塞了兩片嗎丁啉,滿臉嫌惡地從旁邊抽出本「你若安好,就是晴天——才女林徽因」,總監給他們每人塞了一堆文青讀物,恨不得他們全能在一周內痴情堪比徐志摩,詩情賽過泰戈爾。

    Bullshit……范建翻了兩頁,就被各種明媚憂傷的文字戳瞎狗眼,乾脆打開微博,果不其然,同學聚會之後一下多了十幾個粉,其中少部分人評論了他最新的一條微博,大多是「注意身體呀」、「哪天有空出來聚聚吧」、「我也這麼想的」,這種毫無營養亦無意義的對話。

    這些人,五天後多半就會成為不好意思刪除的粉吧?范建聳肩,果斷切換帳號,名字極其非主流——Fluorine 6314。

    這個號被范建當做日記本來使,什麼有的沒的好的壞的統統往上招呼,除了幾個營銷圍脖譬如感受優雅本質、有有健康、手機用戶198011,粉絲就只有范建自己的大號。

    「十年之前我們親如一家,十年之後我們分道揚鑣。」發送。

    胃裡的疼痛並未止息,范建的思緒卻迷迷濛蒙地飄遠了。

    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過世十五年的父親、改嫁的母親、見過三次的弟弟還有一個富有的繼父。看起來支離破碎,實則無比幸運,別人打電話回家都是為了要錢,而范建的母親打電話來卻是想要給錢。

    范建不無苦澀地回想起十四年之後的那些年,自己是怎樣生硬而又客套地和母親一家人相處,又是怎樣愈行越遠,直至相顧無言。

    他依然愛著母親,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如果不能朝夕相處,遠遠觀望也算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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