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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8:40:47 作者: 餘溫酒
    只有初戀,迷茫地孤零零地站在那。

    沒過半秒,便有陌生人朝她涌過來。

    「美女,住宿嗎?」

    「美女,搭車嗎?」

    「我家旅店就在對面,很近。」

    「我家旅店八折,超級便宜。」

    「……」

    「…………」

    說話的人太多,聲音又大,疊在一塊,嗡隆嗡隆的,根本聽不清。汗味四溢,唾液橫飛,混在一塊,撲在臉上,泛著無法言明的噁心。

    初戀擰著眉,抿著唇,艱難地擠出人群,漫無方向地往前走。

    直到人聲沒了,汗味淡了,唾液沒了,她才慢慢地停下腳步。

    初戀站在街頭,捏著書包肩帶,望著被霓虹燈照亮的夜空,用力地睜大眼,吸了吸鼻子,嗡聲道:「沒事,媽媽不會傷害你的。」

    緩了好一會,初戀冷靜了點,心想,那位舅舅應該會來接她。

    她又仔細地想了想,突然不確定地咬住下唇:應該……吧?

    在原地猶豫了會,初戀心懷忐忑地回到車站,不過沒靠太近,只遠遠地晃蕩。

    人聲一波又一波,人影來來又往往,她也轉了一圈又一圈,那位傳說中的舅舅始終沒出現。

    初戀停在路邊,好笑了聲,搖著頭,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樂觀?

    為什麼會天真地認為,在爸媽都不接電話的情況下,那個所謂的從沒見過面的舅舅會來接她?

    初戀垂下頭,深吸幾口氣,努力放平心態,再抬起頭時,露出淡淡的笑容:「初戀,沒關係的。」

    她摸摸空癟的肚子,皺了皺鼻尖,扁著嘴,開始自言自語:「好餓啊。」

    「早知道,中午就不該挑食,把飯菜都吃光光,這會也不會餓肚子。」

    「現在這麼晚,都十一點半了,還有飯店開門嘛?應該沒了吧?」

    剛剛太害怕,還沒察覺,這會放鬆了點,才感覺到胃裡似有東西在攪動,東拉西扯得人直冒冷汗。

    長這麼大,初戀從沒遭過這份罪。爸媽都很寵她,尤其是丁晨,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妥妥的小公舉。

    初戀揉著肚子,大著膽子走遠了點,想找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飯店。

    她想,就算被壞人拐了,還能找警察叔叔。要是餓壞了,她找誰去?

    初戀邊沿著街道走,邊掏出手機,想看看還剩多少錢,不及把餘額點開,幾滴小水珠落在屏幕。

    她一頓,抬手,指尖抹去雨滴,劃出模糊的水痕。

    初戀抬頭望夜空,水珠落在臉上,眨眨眼,迷茫地呢喃:「下雨了?」

    話音剛落,水珠變大,掉得更快,落在臉上,說不清是癢,還是疼。

    初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感覺自己好不容易調整好的心態,崩了。

    她咬著唇,跑到街邊小店的屋檐下,不死心地給媽媽打電話,一次又一次的無人接聽,跟沒聽見似的。

    雨越下越大,砸在石板地面,發出「噼里啪啦」聲,蹦起水花,濺得初戀的小白鞋濕透,落下團團泥印。

    等了好一會,雨勢不減,空氣中泛起濃重的濕潮,夜風也吹起來,偶有空氣撕裂聲。

    初戀穿著及膝百褶裙,單薄白體恤被雨淋得半濕,被混著冷雨的夜風一吹,凍得她雙腿快站不穩,牙齒都隱隱打顫。

    她捏緊手機,抱住雙臂,用力地搓了搓,又跳了幾跳,可沒什麼用,依然很冷。

    初戀慢慢地蹲在地面,把自己縮成一團,水花濺在身上,濕了個徹底,也更冷了,她卻不想動,也沒力氣動。

    初戀下巴擱在雙臂,沒什麼表情地看著雨幕,像個沒感情的洋娃娃。

    好冷。

    不知過了多久,兜里的手機響起來。

    初戀一怔,以為自己產生錯覺,慢吞吞地垂眸,抬高手機,一看。

    是個陌生號碼,來自南城。

    她不可置信地眨眼,指尖微顫地摁下接聽鍵,湊到耳邊,完全不知道說什麼。

    電話那邊的聲音年輕沙啞,帶著明顯的不耐:「在哪?」

    不知是不是又餓又冷,初戀被折騰傻了,腦子裡飄過的第一想法是:舅舅的聲音真好聽。

    還是最性感的煙嗓呢。

    沒等到回答,舅舅似乎有些生氣,聲音拔高了點:「說話。」

    初戀張嘴,聲音止不住的抖:「車站,下面的小,小巷。」

    頓了頓,帶上泣音:「我,我蹲在這裡。你快點來,好不好?」

    舅舅沉默片刻,輕嘆了聲,語氣柔和了些,透過電流,變得更有質感,「乖乖蹲在那,我馬上就來。」

    初戀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你一定要來,我在這等你。」

    掛斷電話後,初戀盯著時間。許是有了期盼,即便以秒度日,也不覺得難熬,反而越來越開心。

    更開心的是,雨快停了。

    瓢潑大雨變為連綿細雨,在昏暗的夜空下,在慘白的路燈下,看起來像細小雪花,飄飄然地從天而降。

    每隔幾分鐘,就有屋檐水墜落,「啪嗒」一聲,砸在小水窪中,濺起如墨般的蓮花,再瀟灑地散在石板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長街越來越安靜,靜得如世界末日般。

    直到——

    他騎黑色機車,戴黑色頭盔,自長街另一端而來,停在慘白路燈下。利索地取下頭盔,掀了掀眼皮,朝她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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