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頁

    上課鈴聲已經響過，教學區沒有多少學生還在路上。

    弦思從兩棟教學樓中間走出時，就和對面公園小徑上過來的人恰好對視上。

    程慕一向理得整齊的西裝外套松松垮垮，臉上帶著淡淡的奔跑過後的紅暈，人還喘著氣，可見這一路來得匆忙。

    弦思稍稍怔愣，先開口打了聲招呼：「學長。」

    她想到應該是室友「通風報信」，於是揚起淡笑和他解釋：「我沒什麼事，現在準備回去了。」

    「好。」程慕頓了下，「我陪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走。」

    弦思臨時想到些事，正心緒紊亂，所以聽到他的話時脫口而出就是客氣地拒絕。

    程慕低沉著嗓音：「思思。」

    弦思很少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更是很少聽到他跟室友和其他親近的學長學姐一樣喊她名字的疊字。

    「言凡是不是跟你說了我的事。」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弦思遲疑地點頭。

    「你那麼聰明，一定也想到了吧。」程慕微勾起唇笑了下，語氣無奈又帶著笑，他挪開視線看向地。

    弦思覺得自己大概一時眼花了，從他的身上竟是瞧出了絲落寞。

    言凡說的話，她根本就沒在意。

    但是「言淮」那兩個字，卻讓弦思一半的思緒陷入了回憶。

    兩人走在公園小徑上，一路無人。

    程慕的話，算是印證了她的猜想。

    小學時光久遠，弦思的記憶已經逐漸模糊，但是那個不愛說話的小胖子，她因為某些事還留了少許印象。

    而此時，眼前身形頎長的男人和腦海里那個胖胖的小男孩，兩者怎麼看也都是對不上號。

    除了——

    那雙眼睛。

    清淺的眸子，狹長的鳳眼卻是溫柔而清潤。

    她想，怪不得第一眼見面時，自己會覺得對方那雙微微翹起的眼睛漂亮得眼熟。

    弦思再次被程慕抓到自己偷偷看他的目光，她抿唇笑得一臉乖巧：「我就是有點驚訝。」

    程慕笑著回問：「驚訝我瘦了？」

    許是有幾分老友重逢的意思，兩人之間原本凝滯的氣氛一時輕鬆不少。

    「不是。」

    弦思認真地搖了搖頭，因為胖瘦而去著重關注一個人，那太不禮貌了。

    她猶豫了會兒，還是笑著把自己剛剛回想到的說了出來。

    「我還記得學長你小時候就喜歡木著張臉，好像都沒什麼情緒，怎麼現在這麼……」

    弦思忽然卡頓住話，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

    程慕反而歪了頭，笑著問她：「現在變得更怎麼了？」

    弦思忽而彎眸，抬起臉向他笑：「現在變得沒有距離感了。」

    程慕凝眸看著她，少女的那雙漂亮的小鹿眼裡，無時無刻都在閃爍明亮的光芒。

    他想說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忽然又覺得難以啟齒。

    而弦思忽然又想到什麼，低頭伸手去夠身後的包，拿起掛在拉鏈上的小羊玩偶後，調皮地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把這個掛起來了。」她笑得又彎起了眼，「真的很好看！」

    程慕低低「嗯」了下，又說：「好看。」

    弦思重新背好包抬頭，恰好對視上他的目光，她眉眼間的笑意還依舊活潑生動。

    經過奶茶店時，程慕叫住她等會兒，然後他進去還沒一分鐘就拿了杯黑糖珍珠出來。

    「還是溫熱的。」他把奶茶遞給弦思。

    這是他提前在手機上點的。

    程慕是想到弦思之前說過的話，喝點甜甜的奶茶，那心情也會好。

    弦思對奶茶其實沒有那麼熱衷，不過她喜歡裡面的黑糖珍珠。

    喝上了奶茶後，兩人都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弦思仰起臉看向天空，溫暖陽光撲在她的兩頰上，眉目間宛若還染上了朦朧的光芒，平添一分溫柔。

    「學妹。」程慕忽然開口。

    弦思偏頭看向他，目光有些懵。

    「其實在來江大之前，我以前每年的確都會來一趟江城，是在十月，江城私立。」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似乎是怕自己再猶豫又要說不出口了。

    他的話，和言凡的話重合上了。

    但弦思卻是莫名堅定地相信，他來江城的目的並不如言凡所言。

    有時候，人的記憶會如潮水般湧來。

    儘管那是將近六年前的事了，但她還是問得小心翼翼：「是因為你媽媽嗎？」

    程慕以言淮的名字來江城私立上學，只不過是短短兩個月的時間。

    那時他因為經歷了些事，吃起藥打了針，整個人變得沉默內向，更是不怎麼和人交流。

    但在有次弦思提到自己父母常年出公差不著家時，他也是第一次說了很多的話，那是弦思第一次見到他臉上有了情緒。

    他的眼睛特別好看，而當他說到媽媽時，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似乎有光，但弦思卻覺得那像是溫柔到了悲傷。

    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人的眼睛裡會出現這樣的情緒。

    程慕顯然也沒想到她會記得，他點了下頭，語氣微沉：「那是…我媽媽待過的地方。」

    這一刻，弦思在程慕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以前那個總是被悲傷籠罩著的小男孩的影子了。

    弦思不是性情冷淡的人，她能感受到程慕的溫柔，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