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2023-09-20 08:37:07 作者: 喪喪又浪浪
    雲笑白從來不和雲邊提她的親生父親,雲邊小時候看到別人有爸爸羨慕得不行,會纏著母親問有關父親的行蹤,雲笑白平日裡是一個脾氣很溫和的人,但一旦涉及雲邊的生父,她就會變得暴躁,雲邊對父親的好奇次次遭到母親的呵斥,甚至有次把母親惹毛動手打了她,後來她就學乖了,不再過問。

    親戚有閒言碎語,但版本眾多,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到國外去了,最可信的版本是,雲邊還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母親發現了父親的外遇,不顧外人和稀泥式的勸和不勸分,母親執意離婚,可腹中孩子已經足月,只能生下來。

    生下她以後,母親讓她跟著自己姓,強勢拒絕前夫的探視和撫養費,久而久之,雙方就徹底失去了聯繫。

    這種決絕的方式,確實是雲笑白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風格。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自從邊聞出現,雲邊變得有些不太確定了。

    她名字里的那個「邊」,未免過於微妙。

    *

    二樓。

    邊贏跟著邊聞走進書房,反腳踢上門。

    隨著關門聲響起,邊聞壓抑著的火氣再也按捺不住,扭過頭罵道:「這種話誰教你的?!你阿姨和雲邊從今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人,你認也好,不認也好,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你下次再敢對她們這麼說話試試看,就給我滾出去。」

    邊贏眼睛也不抬,從褲袋裡摸出一包煙來,抽了一跟叼到嘴裡,又從另外一隻褲袋裡摸出打火機點了火,頭低下去,湊近打火機。

    火苗跳躍的光舔亮菸頭。

    煙霧上騰,淡淡菸草味里,邊聞的怒氣陡然間偃旗息鼓。

    他伸手奪過那根煙扔到地上,用鞋尖用力研磨幾下。

    煙火熄滅。

    邊聞嘆了口氣,口吻已經不自覺軟了下來:「你什麼時候學會的抽菸?」

    他的兒子學會了抽菸,個頭也已經高出他不少,他太少關注他了,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邊贏從一個小男孩長成了男人的模樣。

    「忘了。」邊贏說。

    「以後別抽了。」邊聞頓一下,說,「想想你媽是怎麼走的。」

    馮越是因為肺癌過世的。

    她診斷出這個病以後,怕加重她的病情,邊聞把煙給戒了。

    後來馮越離世,邊聞也沒再撿回抽菸的習慣,「抽菸有害健康」這句宣傳語耳熟能詳,邊聞從前不當回事,但當噩耗發生在自己或最親近的人身上,他不得不重新審視。

    聽父親提到母親,邊贏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不挺好的嗎,我媽要是不得肺癌,你怎麼換老婆?」

    邊聞已經忘了邊贏上一次好好跟自己說話是什麼時候,新舊家庭之間的平衡令他心力交瘁,他沉默了很久,說:「阿贏,你媽走了,我也很難過。但是人總得向前看的,我不可能一直沉浸在過去。」

    邊贏發出一聲短促的嗤笑。

    夫妻近20年,半年就向前看了,準確地說,是三個月就向前看了,馮越離世三個月,邊聞和雲笑白陷入熱戀,四個月,做出結婚的決定,六個月,把人娶進家門。

    娶的還是前任。馮越這十八年被全盤否定,成了一場徹頭徹腦的笑話。

    邊贏問道:「你把她照片弄哪去了?」

    邊聞一時沒反應過來:「什麼?」

    「玄關的照片,茶几上的照片,我媽的照片,還有我媽養的鈴蘭,所有有關我媽的東西,你們都扔哪裡去了?」邊贏的臉在昏暗的書房燈光里顯出幾分壓抑至極的扭曲,他的聲音壓得極低,「連株鈴蘭都不放過,你老婆就連一株我媽養的花都容不下?」

    「跟你阿姨無關,是我讓收的,這些東西你去問問李媽放到哪兒了,她肯定都好好地保管著。」邊聞說,「至於鈴蘭,怕毒著貓,也讓收走了。」

    雲笑白養了只貓,貓調皮,第一天來邊家就因為啃食鈴蘭導致中毒,被送進醫院洗胃,怕貓再出意外,邊聞就讓傭人把花收了起來。

    一株植物和一條活生生的小生命,孰輕孰重,不消多說。

    「行,對,應該的,是鈴蘭錯了。」邊贏點頭,徹底失去繼續和邊聞說話的欲望。

    邊聞把他叫住,語重心長道:「不管怎麼樣,你是我的兒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雲阿姨是一個很好的女人,你以後會知道的。對了,我和你雲阿姨沒有領結婚證,這是她的想法,其實我應該給她一個合法的身份,但考慮到你,我沒有堅決反對,由著她去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有那一天,不至於給你帶來麻煩,或者蒙受什麼損失。」

    人年少的時候有一腔不顧一切的孤勇,愛情面前,物質不值一提。但人到中年,孩子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與孩子的利益相比較,愛情得靠邊站。

    自邊聞告訴邊贏自己打算再娶以來,邊贏對父親一直是夾槍帶棒的態度,到這會他終於第一次有鬆動的跡象,正色問道:「你和那丫頭,是什麼關係。」

    「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難道你以為……?」邊聞詫異,「我只有你一個孩子。但以後雲邊也是我的孩子。」

    邊贏沉默一下:「噢。」

    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父子倆兩廂無言。

    過了會,邊聞擰起眉心,回到最初的話題:「今天念你初犯,你待會給人……」他原先想說讓邊贏去給雲邊道個歉,但考慮到邊贏的配合度,應該是火上澆油的可能性更大些,遂擺了擺手,「算了,你離她遠點,別去礙人眼。再有下次我決不輕饒。」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