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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7:25:35 作者: 塗山妖怪
我裝模作樣地推論:「不會是你故意的吧?」
張旭辰咳的更厲害了:「你胡說八道,我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我「嘁」一聲:「沒幹就沒幹,激動什麼?」
火車一路南下,要行駛十九個小時才到家。我不知怎麼打發時間,於是掏手機看b站,自顧笑得前俯後仰,偶爾想起張旭辰,悄悄然滑眼珠。
他戴耳機頭靠窗休憩,看起來懶散閒適。
總覺得應當說點什麼,可話一溜嘴邊,我又拼命咽了回去。
憑什麼我先開口?開口我就坐實倒追了。
我使勁兒揉臉,企圖忘記他的存在,但目光老控制不住,無論手機晃過鏡子晃過又或者穿越隧道,只要有反光的地方,我總能找藉口偷看他。
冬日夜幕降臨得早,火車在平原馳騁,星點羅布的只有農村煙火,車窗黑得像平面鏡。
我透過平面鏡看他。
他睜著眼。
我懵圈數秒,確定以他的角度能看見我的痴漢眼神,趕緊擠眼閉緊,但這種行為欲蓋彌彰,誰閉眼睛看手機呢?
所以我假模假式打了個瞌睡,趴桌上入眠。
假睡覺是件痛苦事,火車還沒熄燈,亮到人睡不著覺,農民工們聊得如火如荼,車廂連接處還有濃郁煙味,簡直是嗅視聽三重折磨。
我僵硬姿勢不動,很快手就酸了,但我突然有了個主意。
我挺腰靠椅背,頭故意往張旭辰倒,每次只倒一點就醒神似的抬起,然後繼續倒,一次次,每次離他的肩膀越來越近。
這是我觀察高中生上課瞌睡的經驗。他們的頭往下掉,掉到一定程度又抬起,接著再往下掉,直到「咚」一聲撞桌面。
我就等著這順理成章的一聲「咚」,頭落到張旭辰肩膀上。
我計算好時間角度,卻在實施後不久,頭落到了實處。
我手心捏冷汗。
完蛋了,肯定是我倒的幅度太大,他會不會發現?
我屏息從發縫窺視許久,割裂視線里,張旭辰只手端茶杯,慢條斯理喝了口茶,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反應。
我終於放下心。也對,但凡男生紳士點,都不太會把我的腦袋推走。
是故我沾沾自喜,心安理得地睡起了覺。
張旭辰肩膀墊了層羽絨服,又厚又暖,還能聞到柔順劑的鈴蘭香。
他的肩膀闊而寬,整隻腦袋搭上去也毫無落空感,我偷偷捏住他手肘的衣袖,感覺他是這陌生環境裡唯一的安心。
他的手安放膝蓋間一動不動,火車驀然熄了燈。
我閉眼打算真正入眠,耳鬢傳來摩|挲感,重新睜眼。張旭辰拉起我的兜帽,將我的臉裹進去,順道拂開撓我痒痒的碎發。
心臟不可抑制地燥熱起來。
我呼吸急促,手指甲嵌入軟墊,聽他說:「想靠就靠,裝睡做什麼?」
我一個激靈要抬腦袋,卻感受到阻力,他拿手抵住我上抬的趨勢:「別動,再動就別靠了。」
不敢動,不敢動。
我恨不得給自己捏個定字訣,連呼吸心跳都給定住,免得它擾亂我的一汪平靜,攪成一池春水,害我下決心倒追。
*
我記得易嫻是17車23D,鬼使神差地,我找了過去。
她還沒上車,旁坐有個眼熟的阿姨正嗑瓜子,上車前她同兒子一起來,兒子是進了我的車廂。
我心念忽動:「阿姨,您能跟我換座位嗎?」
阿姨奇到:「換啥座兒?」
我說:「我看您兒子在16車,我也是16車。」
阿姨爽快答應,拍拍瓜子屑拎了大背包就離開,我很欣賞這種不拖泥帶水的行事作風,她讓我免除被戳破謊言的尷尬。
易嫻出現在窗外,我陡然緊張倏忽起立,去廁所沖了把臉,回來時她已坐定。
易嫻很驚訝,但她沒直問,而是神經兮兮地翻票看,確定無誤後,小臉閃過一絲茫然。
我蓋住車票:「別看了,你旁邊的阿姨找我換座,所以我換了。」
這理由擱我自己也不信,易嫻果然反駁:「不會是你故意的吧?」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我一時有點羞憤,向來清晰的思路瞬間短路,說了句無用廢話:「胡說八道!」
易嫻笑嘻嘻,她並不想探究竟,撇開我自顧玩起手機。
我假裝聽歌……實際壓根就沒放歌,放歌只是來掩蓋自己失控的目光,借閉眼聽歌的由頭,偷偷眯眼縫瞧她。
火車穿入夜晚,車窗像反光鏡,我盯車窗,其實在看她。
她斜眼瞟來。
身體剎那凍結,生怕她察覺我直白的目光。易嫻貌似沒注意,打瞌睡伸了個懶腰,趴桌面準備睡覺。
我靜等許久,她半根指頭都不動,看來是真睡。
我舒了口氣,正打算幫她戴好帽子,易嫻陡然起身,歪歪靠上椅背。
她裝睡,以為我不知道。
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睡覺時,五指會放鬆散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攥緊。
易嫻假裝不經意地朝我倒,倒到半途又折回,繼續倒,看得我直想笑。
傻得冒泡。
我坐直,肩膀抬高,易嫻一頭扎了上來。
我側過臉,鼻尖觸碰她的發間。她有股香氣,是隱隱果香混合薄荷香,在這濃郁熏人的車廂臭味中,是一縷清新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