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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7:13:41 作者: 荔霧
宋淥柏一個字也沒說,給她披上衣服後就蹲下了身,一手攥住她腳踝往腳上套好鞋子。
他周身氣壓低沉得可怕。
「哥哥……」甄杳終於艱澀地開口,聲音還有些啞。
「別和我說話。」他冷漠乾脆地打斷。
她喉嚨驀地發緊,在被他握住另一隻腳踝的時候本能地往後縮了縮,「哥哥,我自己來吧。」
甄杳話音剛落,氣氛頓時變了,那種壓抑僵滯的氛圍有如實質,像一張織得密實的網兜頭籠罩下來。
「自己來。」他語氣淡淡,每一個字卻都像是忍著怒意擠出來的。
她心跳加快,不敢再出聲。
「怎麼自己來?像你幾小時前在酒店時那樣?」男人扣住她腳踝的手驀地收緊,語氣中的冷意呼之欲出,最後被他戛然而止地收住,「——我說了,別和我說話,我一直在忍著不說重話。」
幾個小時前……
甄杳忽然有點恍惚。
剛剛在病床上醒來時她以為自己在做夢,那些令人厭惡的、恐慌的情形爭先恐後湧入腦海,差點又將她帶回到那種窒息里。
最後腦海里的畫面定格在某個雨幕的瞬間。這是她真正用眼睛看到的,而不是根據聽到的聲音構想出來的。
她竟然真的短暫地恢復了視力,哪怕在醒來時眼前熟悉的黑暗的對比下顯得像白日做夢。然而驚喜交加之後,巨大的失落隨即席捲而上。
只是曇花一現而已。
但那短得可憐的幾個瞬間裡,甄杳大概可以確定自己看到了某個人。
翻飛的衣角,筆挺的褲腿和被雨水濺濕的皮鞋,還有陷入昏迷前她努力看清的下頜和薄唇。
那是誰?她聞到的熟悉味道會不會是錯覺?
是宋淥柏嗎?
忽然一根冷冰冰的東西塞進手心,甄杳猛地回過神,根據觸感認出這是自己的那根盲杖。
「不是喜歡逞強?自己走下樓去停車場。」
她一愣,接著扶住床邊慢慢站起來,伸手打開摺疊的盲杖時頭埋得很低,滑落下來的頭髮將臉頰遮擋住大半,莫名緩解了此刻她心裡的忐忑惶惑。
盲杖伸展開,尖端「啪嗒」一聲砸在地上。
或許是病房裡太安靜的緣故,甄杳被這動靜嚇了一跳。
「甄杳。」忽然,身後的人又一次開口,簡短的兩個字乍一聽比剛才平靜許多,然而內里卻是零星的失望與厭倦。
她一顆心飛快下沉,無措地轉過身,「……哥哥。」
「你會以為我真的是要讓你自己走?」他嗓音一如既往的悅耳,卻沒什麼溫度,「當然不是,你也害怕自己會摔倒,但你不肯哪怕誠實一次。」
甄杳張了張嘴,卻像失了聲。
「到此為止。我的耐心有限。」宋淥柏漠然道,仿佛她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我會通知宋延辭立刻來接你。」
她喉間忽然哽得難受,卻愣愣地說不出話來。
比起過去他表面不悅實則關心的訓斥,現在這種態度顯然更具威力,她突然就有種說不出的害怕,怕他從此就真的沒了耐心,也不會再管她、不再搭理她。
「哥哥……」
男人恍若未聞,和她擦肩而過後朝門口走去,腳步一刻未停。
仿佛這一走就真的不再給她機會了。
甄杳徹底慌了神,下意識轉身往前邁了半步,卻在這個陌生的空間裡失去了方向感,只能聽著他的腳步聲勉強辨別方向追過去。
「哥哥。」
「哥哥你別走。」
盲杖磕磕絆絆地在前路上不斷試探著,這會反而成了拖累她的東西。甄杳心裡越來越慌,當聽到他拉開門的聲音時想也不想就一把將盲杖扔掉,然後忍著恐懼往前小跑幾步——
門「咔嗒」一聲關上的同時,她也失衡摔倒在地。
一瞬間,甄杳仿佛回到了幾個小時前。
會場裡那些人的議論與挖苦,還有她想竭力偽裝自己是正常人卻成了個笑話,被陌生人嫌棄謾罵。
原來她以為自己已經明白失明後的黑暗意味著什麼,現在看來卻遠遠不夠。
她一直待在自己熟知的、安全的環境裡,從不明白在全然陌生的人群中將會面對什麼。她沒有自我保護的能力,甚至不敢相信一個自稱是酒店前台的人。
她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黑暗,甚至將黑暗當成了安慰自己、減少只有她一個人活下來的愧疚與罪惡感的工具。
她太天真了,以為自己很謹慎,其實卻還是將一切想得太簡單,故作堅強的樣子在別人眼中一定很蠢。
現在宋淥柏也被她耗盡了耐心,不想管她了。
甄杳捂著摔疼了的膝蓋,將臉埋進臂彎,熱熱的水痕順著眼角溢出來,最後融進毛衣的長袖裡。
現在該怎麼辦呢……
忽然,前面幾步遠的地方傳來門把手轉動的響聲,甄杳一怔,驀地睜大眼。
門再度被人從外面打開。
來人走到她跟前蹲下,片刻後極輕地嘆了口氣,伸出手托住她的臉頰,迫使她把頭抬起來。
檀香木的味道裹挾著寒風,告訴她面前這人的身份。
他指腹觸及她未乾的淚痕,接著輕輕碾過將眼淚擦去,摩擦過的肌膚微熱,還有一點癢。
「哥哥……」
「摔著哪裡了?」他語氣稱不上多溫和,卻也跟剛才的凌厲冰冷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