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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7:13:41 作者: 荔霧
    「我怎麼能放心的下?淥柏他們也不可能扔下你一個人。如果我們真的都把你一個人留下,蔣家說不定又盤算著把你帶回去,我可不願意。」

    這的確是個問題……甄杳遲疑了,「可是這樣會不會很麻煩哥哥他們?」

    「杳杳你就這麼想我?」宋歷驍假意傷心地嘆了口氣,手伸過來不安分地捏了捏她的臉,「放心,我可求之不得!」

    宋淥柏和宋延辭自然也沒有意見,周惠又勸說了一會兒,於是兩件事就都這麼敲定下來。

    「離成人禮還有一個月,杳杳會不會覺得無聊?要不找點其他事情打發時間?」宋畢建議道,「比如請個家教每天來陪你待一會兒,學不學東西都是次要的。」

    甄杳抿了抿唇,「我都可以的。」

    「那想學什麼?」

    她神思恍惚了一瞬,默默藏起了那個自己最想要的答案,打起精神抬頭仰起臉,朝眾人露出一個笑容。

    「先學英語吧,我現在看不見,其他的科目學起來可能比較難。」

    那點落寞被她失焦的目光恰好遮掩,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

    徐總助送完衣服後在別墅外車裡等了會兒,沒多久就接到了從裡面走出來的人。

    他下車繞過去拉開車后座門,宋淥柏小臂上隨意搭著件西裝外套,抬手撥弄幾下襯衣領口坐進車裡。

    車窗緩緩向上升,隔斷出內外兩個世界。

    車內非常安靜。

    宋淥柏垂眸,目光定定落在腿上的文件紙頁上,半天沒有移動。

    車沿著別墅外長而寬闊的道路駛向大門,路兩旁高大筆直的樹木在車窗投下葉片的陰影,那些蔭翳又沿著他半垂的眼睫覆住眼底的神色。

    「徐承。」

    「宋總。」徐總助精神一振。

    「查一查甄杳。」

    「甄小姐?」徐承咽下疑惑,「好的,我明白了。」

    對話結束,后座響起了一聲紙張翻頁的動靜,但隨之持續的又是長久的安靜。

    宋淥柏閉眼,一想到昨晚自己的失態,忍不住抬手用力捏了捏緊蹙的眉心。

    *

    下午甄杳有時會在房間裡午睡一會兒,所以通常她午餐後回房都不會有人來打擾。

    放在一旁的手機里流淌出無台詞的輕柔旋律,甄杳摸索著從箱子裡取出一個不算小的大方盒,捧在手裡甚至還有點沉。

    她手指搭在盒蓋上,沉默地在地上跪坐了一會兒,然後才慢吞吞地把蓋子推開。

    極淡的顏料氣味在空氣中小範圍擴散。

    手指觸到畫筆筆桿的一瞬間,甄杳肩膀驀地一垮,垂頭用額頭抵住牆面支撐身體。

    她眼眶微微發熱,但是卻哭不出來,委屈和無力像塑料薄膜一樣將整個人牢牢包裹起來,隔絕出一片透不過氣的真空。

    畫畫這件事陪伴了她很多年,甚至還將成為她夢想中必不可少的一環,但是她現在看不見了,看不見的人要怎麼畫畫?

    半晌,甄杳忽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場事故發生時明明車上有三個人,最後卻只有她活了下來,除了失明以外四肢健全沒有任何後遺症,父母卻永遠離開了她,她卻還總為此耿耿於懷。

    太過貪心和不知感恩。雖然她一點也不想要這一份「感恩」。

    她笑了笑,蓋好蓋子將方盒重新放了回去。

    午覺之後甄杳去花園裡坐著醒神,她坐在鞦韆上戴著耳機,裡面放的是某部電影的對白。

    失明以來她「聽」的電影都是從前看過的,這樣一來每一句台詞響起時她腦海里就會浮現出對應的畫面,像能真正看到一樣,不至於有太多的挫敗感。

    甄杳聽得正出神,忽然感覺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沒等她徹底反應過來就有什麼碰到了鬢角的髮絲,她被癢得下意識往後躲了躲,耳朵驟然一空。

    「杳杳。」男人清潤磁緩的嗓音代替了電影角色的對白,「嚇著你了?」

    「延辭哥哥。」她回過神笑了笑,摘下另一隻耳機,「剛才你在叫我嗎?」

    宋延辭笑了笑,「嗯,有東西要給你,我先帶你過去吧。」

    「是什麼?」

    「先保密,到了你就知道了。」

    宋延辭帶著她走到了花園的另一邊,停下來時甄杳隱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被風上下掀動,不過幅度並不大。

    「杳杳,用手摸一摸試試?」

    聞言,甄杳遲疑著抬起手往前摸,手指觸到的是柔軟的、背後用什麼支撐著的布。她又往旁邊探了探,卻發現摸不到布的邊界。

    「是一大塊布?用來做什麼的?」她不解。

    宋延辭把一個通體冰涼的東西塞進她手裡,「這是噴槍,面前的是你的畫布。」

    甄杳呆了幾秒,難以置信地朝身側扭頭,「畫布?!」

    「你不是一直在學畫畫嗎?怎麼樣,要不要試一試?」

    「可是我——」她壓住已經微微抬高的聲音,彎腰要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我看不見,沒辦法畫。」

    「所以我沒準備普通的紙筆給你。不管你把噴槍里的顏料對準哪裡,最後都能落在畫布上。」

    甄杳怔住,好一會兒才訥訥道:「以前有一位畫家這麼做過,我還去看過那場展覽。」

    當時展廳里全是撐高的白布,各種或協調或不協調的色彩碰撞飛濺,最後落在布上染成別具特色的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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