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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7:01:53 作者: 張無聲
他不知道要怎麼勸解他們,他連安慰人都不會,更別說做說客。
他把岳姨當做媽媽。
把岳華琪當做姐姐。
但終究只是當做而已。
他只是個沒法插嘴的外人。
時川河上了車後想,或許以後他就沒有資格來這了。
三年就已經讓她們和他直接出現了一條河。
再三年說不定就是一片湖……
原來人越大,失去的也就越多這句話是真的。
時川河看著窗外的風景,在車子拐過一個紅綠燈時,他聽見了後方傳來的巨響。
他猛地回頭看去,就見車道另一邊,幾輛車出現了連環追尾。
慘烈的場景在他眼裡愈來愈遠,時川河怔愣了片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從他手裡溜走了——
「掉頭。」
他冷硬道:「掉頭。」
他掏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告知這邊出了車禍,對方卻跟他說之前已經有人打過電話了,已經派人去處理了。
時川河深吸一口氣,強行穩定住了自己:「姐姐,可以問一下傷者性別嗎?」
「好像說是兩名女性吧……」
之後的話時川河再也聽不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去了醫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了病房。
但他看見了勉強睜著眼睛的岳姨。
岳姨也看見了他,嘴裡卻在念叨:「花花……花花……花花……」
「岳姨。」時川河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喊她:「花花姐進急救了。」
醫生在他耳邊問他家裡還有沒有大人,知不知道她們的親戚電話,時川河卻回答不出來:「……為什麼不送岳姨進急救?」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小朋友,我們送了她進去才推出來的。」
他嘆了口氣:「她就吊著這一口氣了,是憑藉自己的執念吊著的。」
「她還能說話,就說明還有救。」時川河冷冷道:「換她去最好的醫院,葉叔!」
他的司機垂首站在他旁邊,輕輕說:「三少,岳姐的心臟被刺穿了。她只是放心不下花花才撐著的,她已經失去了意識。」
岳姨的確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甚至她現在連聲音都發不出了,只能蠕動著嘴唇。
時川河頭一次見識到生命的脆弱,所有的情緒一股腦的涌了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憤怒,他只知道他的身體都不受他的控制了。
他就站在那裡,魂卻好像脫離了自己的身體。
聽不見、也看不到。
時川河覺得自己好冷啊。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匆匆的跑過來:「那個女孩救下來了!」
於是時川河走到了岳姨跟前,看著岳姨側臉的血肉模糊,在她耳邊說:「岳姨,花花姐沒事。岳華琪沒事。」
然後他看見岳姨艱難的勾起了嘴角,最終閉上了眼睛。
那天對於時川河來說,是最恐怖的一天。
之後他二哥匆匆忙忙的趕過來,岳叔也趕了過來。
岳華琪被宣告只能截肢,偏偏她的大腦受創,很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時川河站在岳叔跟前,他說:「對不起。」
如果不是他來找她們,大概就不會有這個劫難吧。
可岳叔卻不怪他,他只是苦澀的拍了拍時川河的肩膀:「三兒,你不要自責。其實都怪我們對花花的關注太少了……」
聽路人說,是他走後,岳華琪和岳姨在馬路邊又爭吵了起來,岳華琪這一次沒有忍住眼淚,哭著想要跑,放話說自己再也不會回家。
但她因為眼淚看錯了紅綠燈……
時川河只說了兩個字:「怪我。」
之後他被時池帶回了家,時池叫他不要多想,這事驚動了太多人,很多人都在安慰他,可時川河一句話也聽不進去。
當晚他就做了一個噩夢。
他夢見自己站在了馬路邊,成為了推岳華琪出去的那個人。
時川河夢醒時看著天花板在想——
為什麼他才十一歲。
為什麼他還沒有長大。
要是他是岳華琪的哥哥,那他是不是可以保護她們了?
為什麼他這麼沒用這麼弱啊。
時川河抬手,用手背蓋住自己的眼睛。
比起自責,他更痛恨的一點是——
他為什麼哭不出來。
岳叔那樣的大男子漢都哭成了淚人,可他卻連一滴眼淚都掉不下來。
他真的就那麼冷血嗎?
這一場車禍,魘了時川河大半年。
岳華琪一天沒有醒來,時川河就一天沒有辦法好好入睡。
也正是因此,蔣堯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
那天他才知道,原來自己天生就是一個冷血的、註定不會討人喜歡的小孩。
他有情感缺失。
時川河快要十二歲時,岳華琪醒過來了。
他跟著岳叔匆匆趕到醫院,就看見因為只輸入了藥水瘦了很多很多的岳華琪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
在他們出現的那一瞬間,岳華琪對著時川河,眼睛亮了起來,就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那樣,岳華琪眨巴著眼睛喊他:「漂亮哥哥!」
但他們第一次見面,岳華琪喊他是喊「漂亮弟弟」。
醫生告訴他們岳華琪的大腦受創,可能這輩子都會停留在六歲的年紀,也有可能還會往下掉,但也有恢復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