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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6:54:03 作者: 景行
「我在成亞並無職位,也從未參與具體業務。」程立彈了彈菸灰,抬眼看著他。
「您有股份,而且,您一位老同學就在這家物流公司做副總經理,去喝一杯茶聊天敘舊應該很容易,」馬天臉上的笑意越加誠懇,「我也知道您姐姐在波士頓有個可愛的小家,真意外,家底雄厚卻只住中產階級普通社區,大概太愛她那位樸素的教授老公。」
程立轉過頭,沒有說話,一雙黑眸冷冷看著他。
馬天臉上的笑容漸漸有點掛不住。
「馬先生,」在詭異的沉默里,程立終於開口,「你殺過人嗎?」
馬天愣了一下:「我是律師。」
「哦,那就是沒殺過?」程立吐出一口煙霧,輕輕撓了撓臉上那道疤,「你知道殺人什麼感覺嗎?」
「不知道。」馬天語氣僵硬。
程立微微一笑,目光牢牢鎖住他的臉:「我知道。」
「是魏先生叫我——」馬天表情不佳地開口,卻被程立拍了拍肩膀:「好了,我知道了,我問問他給我什麼禮物做交換。」
他緩緩笑開,露出潔白牙齒,英俊模樣引得路人側目,以為是撞見什麼明星。
夜晚的仰光。葉雪拿起手機看了一眼,頓時怔住。
「怎麼了?」江際恆問。
「魏叔讓我考慮和程立結婚的事。」
「是嗎?」江際恆抬眼看向她,微微一笑,「耽擱了這麼多年,該結了。」
他低頭吃沙拉,動作優雅。
葉雪看著他,欲言又止。
「這家餐廳很難訂,我也是托朋友才留了一桌,」江際恆放下刀叉,拿起酒杯搖了搖,「怎麼不吃?是菜不合胃口,還是不高興見到我?」
「際恆,我知道你喜歡我。」葉雪緩緩開口。
「嗯,你一直都知道,」江際恆笑容未變,鏡片後的眼神意味不明,「那又怎麼樣呢?」
他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亮光,輕輕嘆息:「大金塔真是壯觀。」
「我記得小時候,我爸爸帶我來仰光,我們在街上走,突然就停電了,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整座城市只剩下大金塔在夜色里光芒萬丈,璀璨得像在夢裡一樣,」他的視線落在葉雪臉上,語氣異常溫柔,「這裡的人覺得世界上金子最寶貴,就把金子獻給佛,指望著來換來世的幸福。要我說,真是蠢,這輩子的事都說不定,還下輩子?自己都救不了自己,還指望別人?」
「小雪,走近一個人,和走進一個人的心是完全不同的,」隔著舉起的酒杯,他的視線幽深,「這種本質的區別,你也能體會,對嗎?」
「你想說什麼?」葉雪僵直了身體。
「他已經不愛你了,」江際恆冷冷出聲,「你心裡清楚。」
「這不關你的事,」葉雪站起來,「我先走了。」
「不關我的事?」江際恆起身上前,捉住她手腕,「如果不是我,你早死了,早就被扔在山溝里了!」
「放開我,你弄疼我了——」葉雪用力掙扎,碰倒了酒杯,江際恆卻怎麼都不放手,她往後一躲,另外一隻手壓在了杯子上,碎裂的聲音伴著她的痛呼同時響起。
「該死的!」江際恆鬆開鉗制,抓住她流血的手檢視,瞅見一道不淺的傷口,視線頓時冰冷。
見葉雪眼裡噙著淚不說話,他抬手將她鬢間碎發仔細挽到耳後:「小雪,你乖乖的,好不好?」
她語帶委屈:「我知道他不再愛我。」
「沒關係,你有我,」江際恆輕吻她的頭頂,「你乖乖的,我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
那語氣異常溫柔,卻讓葉雪不寒而慄。
江際恆在19歲時,並不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
仿佛一夕之間,父親交好的某銀行分行長受賄被抓,江家資金鍊斷掉。他在國外的學費與生活費無著落,只得回來,眼看著父親四處求助,受盡冷遇。最難堪的是討債的上門,拍著他的臉奚落——這麼細皮嫩肉的男孩子,不如去夜總會,替你爸分憂解難。對方眼神里的猥瑣和掌心的濕汗,讓他衝到衛生間吐得昏天暗地。
他在最絕望時用僅有的錢買了車票去北京找葉雪。
她說有事,約的是晚上六點見面。
他按捺不住地先去了校園,看到人聲鼎沸的籃球場上,白裙女孩和同伴激動地喊加油,看到進球高興地跳起來,那一抹燦爛的笑容在夕陽里美得奪目。
他想起年少時騎車載著她,山路上灑滿星光,她坐在他身後唱歌,唱錯了詞,也是那樣開心地笑,吵醒了路邊棲息的鳥兒,驚擾了溫柔的月色。
只是眼前她的笑,是為籃球架下另一個人綻放。
原本是兩個人的見面,卻成了三個人的晚餐。
他還沒有開口,葉雪已經擔憂地看向他,說知道了他家的事。
他低頭看見自己衣袖上沾了一點灰,透著風塵僕僕的狼狽,越看越礙眼。
再抬眼時,卻見她的目光落在那個叫程立的男生臉上,後者點點頭,我給我哥打個電話,他能幫些忙。
程立的語氣很平靜。
沒有半分鄙夷,也沒有半分不願,也沒有過分的熱情。但就是那種平靜,那種從容,那種得當,刺痛了他。
他忽略了葉雪臉上寬慰的神情,笑著致謝,並拒絕。
他連夜離開了北京。月台上呼嘯而過的風,來來往往的人群,有小孩哭鬧,有婦人埋怨,有人大聲打電話,問錢怎麼還沒到帳。千人千面,箇中滋味,誰又在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