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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29 18:12:00 作者: 今燭
女孩仰面躺在床上,澄澈的鹿眸直勾勾看著天花板, 正是午後,輕薄的窗紗遮不住燦然的陽光, 但她不覺刺眼。
周遲也垂在身側的手在顫抖,他拼命壓住心中那股強烈的不安。
總以為陸枝是被家族遺傳病忽視的幸運兒, 陸家夫婦亦是一心撲在兒子的眼疾治療上。
他們, 不——所有人都不曾想過,倘若陸枝只是僥倖逃過了一時。
說不定在未來某個時間節點上, 遺傳病就會顯露出來。
而那個節點,在此刻到來。
周遲也不敢繼續設想。
他摁下呼叫鈴, 穩住發顫的聲線, 溫聲安撫道:「不要多想, 你現在就是要好好休息。」
陸枝找不出一個合適的詞語來表達她此時的心情, 當哥哥失去光明的那天,她就時刻做好準備。
因為說不準哪天她也看不見這個世界了。
所以每天晚上,回家的路上她會花時間多看一眼夜空,和周遲也說再見時,總是在他轉身走出一步後,再揚聲喊他回頭。
如果失明前,看見的最後一個人是周遲也,是他無奈又縱容的神情,遺憾好像就會少一些。
每當看到哥哥需要別人攙扶才能行走,生活逐漸不能自理時,她甚至有種僥倖心理。
但父母將關愛全部傾注至哥哥身上時,她又惡劣地希望,那個患病的人是她。
得償所願,還是難逃一劫?
陸枝說不明白。
「好可惜,看不到也也長滿白鬍子的模樣了。」
陸枝眉眼間泛酸,她閉上眼睛,眼淚順著側臉「啪嗒、啪嗒」落到枕頭上。
周遲也坐到床沿,把人抱在懷裡,「說什麼傻話。」
陸枝的情緒崩潰到極點,哽咽著說:「我會很難出道、很難畢業,我生活不能自理……還、還要你照顧我,我會拖累你,成為你的負擔。」
女孩的哭聲牽扯著周遲也的心緒,心臟鈍鈍地發疼。
他收緊手臂的力道,把人又抱緊了幾分。
「枝枝,你永遠不會是我的負擔,更不會拖累我。」
陸枝於他而言,就像是一顆高懸不落的太陽。在他落入泥淖、灰敗度日時,毅然決然拉他脫離險境。
陸枝下意識抬起頭,想回視他,眼前卻被無止境的黑暗遮擋。
她長睫上掛著淚珠,聽到周遲也篤定的語氣,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突然落定了。
陸枝嘴唇囁嚅了下,輕輕嘆口氣說:「可我看不到你了……什麼東西都看不到……」
她邊說,邊伸手在面前揮舞。
經過反覆確認後,陸枝脊背彎起,瑟縮起身子,「不是說盲人能感受到些微的光亮嗎?」
為什麼她眼前一片漆黑,這樣的黑暗讓人很沒有安全感。
周遲也看出她的擔憂,微微傾身過去,牽起陸枝的手。
微涼的指腹落在男人的臉頰上,柔軟的皮膚包裹著骨骼血肉,周遲也的骨相與皮相俱佳,僅是通過觸碰,陸枝便在心中還原了他的樣貌。
「你可以隨時驗證。」周遲也眼睫低垂,長而濃密的眼睫毛刮蹭著陸枝的手心,「我會永遠在你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細密的癢意襲來,陸枝蜷縮了下手指。
醫生敲門而入,身後跟著一群醫護人員,給陸枝做完各項基礎檢查後,主治醫生說:「很大可能是腦內血腫壓迫視覺神經。」
「當然,也不排除是家族遺傳病造成的失明。」
清遠市有全國最出名的眼科專家,陸枝不必回申城接受治療。
「我們會安排詳細的檢查。」醫生補充道,「到時候才能確定發病原因,在此之前,病人需要維持良好的心態。」
送走醫生,周遲也倒了杯溫水,遞到陸枝手裡。
聽過醫生的初步診斷,陸枝緊繃的神經明顯放鬆了許多。
她小口小口喝著水,潤過乾澀的喉嚨,突然想起來:「阿惑怎麼樣了?」
周遲也薄唇輕抿,沉聲說:「她轉院回了申城。」
陸枝怔了秒,語氣急促道:「她的情況很不好嗎?!」
想來,程惑患有腦癌的事情也不曾告訴陸枝。
周遲也靜默片刻,實話說:「需要進行二次手術切除腫瘤。」
陸枝艱難過濾著突如其來的消息,原來阿惑最近身體機能下降,不是換季的原因,而是腦瘤引起的。
她猛然想起去年九月,在醫院遇到阿惑那次,散落在地的檢測報告上寫著的名字就是「程惑」。
她為什麼沒能提前察覺?!
「別擔心,陸醫生處理過很多相似的病案。」周遲也見她眼眶又泛紅,心疼極了。
醫生沒說經常哭會不會影響檢查結果。
他以為這些年來,應對陸枝的眼淚早就得心應手了,沒想到還會手足無措。
讓她哭影響病情,不讓她哭,小姑娘偏就淚腺發達。
「等確定了病因,治好眼睛我們就回申城。」周遲也安撫著,天生清冷的聲線放軟,「這麼哭下去,眼睛會吃不消的。」
陸枝忍住喉嚨中的哽咽,費勁憋住眼淚的模樣像只險些被人戳破、氣鼓鼓的河豚。
她小臉憋得通紅,終於把想哭的欲望抑制住,「我家裡知道這件事了嗎?」
周遲也下意識點頭,後知後覺陸枝看不到,他「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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