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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6:06:03 作者: 北途川
    老太太「嗯」了聲,「市里來的,小雪的同學。」

    中年女人這才抬頭看了眼,和剛剛老太太一樣,滿是警惕。

    周政爍苦笑了一下,欠著身說,「我來看看小雪。」

    老太太衝著女人說,「不是鬧事的那家。」

    中年女人這才目光軟下來,沖周政爍點點頭,繼續納鞋墊兒去了。

    時夏轉了轉眼珠,扭過頭來看了一眼,又扭過去了。

    沒吭聲,也沒反應,好像沒看見他似的。

    老太太過去把時夏身下的褥子抽掉了,摸了摸她額頭上的汗,拿濕毛巾給她擦了擦,輕聲問她,「小雪啊,熱不熱?」

    時夏搖搖頭。

    也不是完全沒反應。

    過了會兒老太太才來招呼周政爍,看著他,嘴唇微動,「好幾天了,沒什麼反應,就是發燒,醫生的說法還沒市里醫生講的清楚,見天開的都是退熱消炎的藥,我就給帶回來了。」

    唯一的女兒女婿慘死,只剩了一個外孫女,老太太也是寶貝的很,見不得被醫生來回揉弄。

    據說那時候時夏神經很敏感,誰靠近她都會瑟縮,偏偏醫生和護士來回問,來回檢查,醫院總是忙的很,護士見她什麼都不說,有時候不耐煩了還會埋怨兩句,小城醫院的醫護條件,說不上不好,總歸差了那麼點兒,老太太也是見不得外孫女受丁點兒委屈,轉頭就帶著回來了。

    「是心病,我囡囡沒別的病,就是心病。」

    「那得帶她看看心理醫生。」周政爍看著時夏,覺得面前人特別模糊,像是突然不認識了一樣。

    只剩下心疼,疼得要命。

    那時候小縣城裡還沒有像樣的心理醫生,老太太應了聲,說等囡囡好點兒,帶她去大城市看看。

    周政爍順勢拿出那張□□,借著父母的名頭,擱到老太太手裡,「是我爸媽的一點兒心意,小雪病著,往後要花錢的地方多,您留著,用不用得上另說。」

    老太太一聽有十萬呢,怎麼都不肯要,「家裡有錢,不用操心。」

    再多的家底也經不起耗,時夏病著,往後還要上學,家裡就老太太一個,年紀那麼大了,退休金才丁點兒,往後日子裡,有得是要花錢的地方。

    最後還是留下了,老太太非要寫個欠條,摁了時夏的手印,說:「當我們小雪借你的,等她以後工作了,一定要還的。」

    周政爍走的時候,時夏連看都沒看他了,一直發著呆,愣愣的,好像在出神,又好像是沒意識。

    他心口微澀。

    再後來,她就好了,燒退了,也不發呆了,可以好好生活了。

    知道她把他忘了是後來他打電話過去的詢問病情的時候。

    老太太對著聽筒說:「你等等,我讓小雪跟你說話。」

    時夏問了句,「誰呀?」

    老太太回著,「你原先那個家教老師,問問你身體怎麼樣了。」

    時夏聲音低低地說,「姥姥,你幫我回吧,就說我挺好的,讓人家不要掛心。」

    他第二天再打的時候,她終於接了,禮貌恭敬地說著,「老師您好,謝謝您關心了,我已經不燒了。」

    全然客氣的語氣。

    老太太拿了電話出去說:「小雪她記不得了,爸媽的事,全忘乾淨了,也不記得你了,我問過,她說不記得有個家教老師……」

    他起初是不信的,後來特意跑了一趟,等在門外,她正好出門來,路過他的時候,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了。

    老太太后來求著他,「別讓小雪再受刺激了,她好不容易才緩過來,算是姥姥求求你了。」

    周政爍哪當得起,連聲應著,「我不提,她要是真想不起來,我不跟她提。」

    偶爾打電話過去,都是老太太在接。

    時夏越來越好了,身體精神都恢復了。

    只是忘了一些事情。

    開學那天,他託了好友帶她去宿舍樓,遠遠看著,人沒事,似乎圓潤了一點兒,沒那麼瘦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終於,才放心了。

    -

    江余愣了好一會兒。

    「這個,真的看不出來。」

    時夏看起來正常的很,幾乎沒有反常的表現,所以也沒人覺得不對勁過。

    那些年提起她父母的事,都是小心翼翼,委婉的不能再委婉了,時夏幾乎沒有回應過,所以理所當然地以為她不想提,誰也不願意再戳她傷口,自然也就不再在她面前說起。

    所以到現在,如果周政爍不說,他真不知道時夏忘了那麼多事。

    「也是她上大學後,不常回來。」周政爍解釋。

    江余點點頭,「說起來,其實時夏還是變得挺多的。」只是經歷過那麼大的變故,所有人都覺得她性格改變也在情理之中。

    以至於,沒人想過她是病了。

    「後來呢?去看過醫生沒有。」

    周政爍搖搖頭,又點了頭,「也不算沒看過,我每年有帶她去體檢,也找了心理醫生去問過,近距離觀察過她,只是我怕攪亂她,沒跟她講過。」

    江余沉默了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短短一會兒,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叫人恍惚,又疲憊的很。

    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白子和黑子好半天沒動,片刻後兩人才又各自恢復,啪嗒一聲脆響,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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