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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0 06:05:11 作者: 北途川
    他記得有次正好碰上他們段考放假,校門口都是人,唐瑤背著書包走出來,他混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穿著寬大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那時候她視力下降,戴著黑框眼鏡,整個人更瘦了,風一吹似乎就能吹折了似的。

    一輛輛私家車停在校門口,父母關心地摟住自家的孩子,噓寒問暖,可是沒有人去接她,她一個人走,步行,從一中到世錦苑,四十分鐘,他看見她坐在路邊的小攤上吃一碗麵,吃著吃著忽然抬頭看了一眼,目光直直地射過來,像是直覺到了他的存在,隔著一條路的距離,他只能慌亂地躲在梧桐樹後,隔了很久才敢出去,悶著頭往前走,一路走回車站,坐最近的一趟車回去。

    每次見到她,那顆心就會多痛幾分,就像是飲鴆止渴,明知道那是毒,可甘願去飲。

    他總是害怕她會想不開,想方設法給她信念,後來很久以後,她開始慢慢緩過來的時候,他才安心,申請了交流生去了德國,他想,時間終究是會淡化一切的吧!

    可是聽著程江非的話,他忽然就覺悟,唐瑤於她來說,是劇毒,無藥可醫。

    過了這麼久,聽她的任何不好消息,還是會瞬間亂了分寸。

    他一路趕過來,看著護欄上她削瘦的身影,腦海里有根弦,斷了,他忽然覺察到一股巨大的恐懼,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了。

    他三步並兩步地走過去,一把扣在她的手腕上,抓著她的那一刻,一顆懸著的心才慢慢落下來,仿佛自己去了鬼門關走了一遭。

    他害怕,這次是真的怕。

    唐瑤還看著她,目光恍恍惚惚的,眼角的淚意混著雨水,已經分辨不清。

    宋子言還抓著唐瑤的手臂,兩個人靜默著,這短暫的僵持,像是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他的眉眼,他的溫度,那麼清晰,一伸手出碰得到,她想,如果時間靜止了,那就這樣一直到白頭吧!

    程江非開著車,打著雙閃,隔著雨幕看兩個人,像是雨中沉默的雕像。

    他招呼兩個人,「快上車吧!」

    宋子言終於有了反應,握著她的手腕,沉默地帶著她車旁走。

    雨滴潑灑,衣服都是濕的,他默不作聲地替她脫掉外套,開了暖氣,看著後排座上有毛巾,拿著幫她擦手,胳膊,脖子,最後擦頭髮,很仔細的,一點點擦。

    唐瑤默不作聲,看著他做這一切,像是墮入了夢中,這一定是場夢,夢醒又是他冰冷的眉目,又是無情的現實,又是孤獨到讓人無法承受的黑夜。

    車開到舊公寓,唐瑤睡著了,或許是累極了,又或許是因為他在身邊覺得安心,總之就是睡著了,睡著的時候還抓著他的濕漉漉的袖子,怎麼都無法掰開。

    程江非停了車,從後視鏡里看後面的兩個人,沉沉地嘆了口氣,「你帶她回去換衣服,你怎麼辦?」

    「不礙事。」宋子言輕輕地拍著唐瑤的臉,「醒了,到家了。」

    程江非蹙了下眉,「你別忘了,你是個病人。」

    宋子言只是輕描淡寫地回了句,「我也是個醫生。」

    然後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唐瑤沒醒,宋子言直接抱著她上樓,剛剛打了電話,林嘉怡站在門口,把備用鑰匙遞給他,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他開了門,進去,唐瑤還迷迷糊糊的,他去摸她的頭,才發現她發著高燒,因為喝了酒,剛剛一直沒注意。

    他皺著眉頭,猶豫了會兒,還是脫了她的衣服,幫她換了睡衣,從藥箱裡找藥,燒水,餵她吃。

    等所有的事情做完,他已經疲憊不堪。

    他衣服還是濕的,只能裹了浴巾,把衣服甩干,放到陽台上去晾。

    窩在沙發里一宿。

    唐瑤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美夢,夢醒來,宋子言還在她身邊,他穿著皺巴巴的襯衣,模樣卻依舊俊朗,皓如月光。

    他站在臥室門口,跟她說,「醒了出來吃點東西。」

    唐瑤想,她大概還沒醒。

    這該死的夢!

    ☆、第19章 應城

    「出來吃點東西。」宋子言看她發愣,又說了一句。

    唐瑤覺得自己終於從夢裡醒過來了,他就在眼前,就在離她不遠的距離,唐瑤點頭,恍恍惚惚地去洗漱,鏡子裡是自己蒼白的臉,唇色也發白,眼神黯淡的很,像個癌症病人,她眨眨眼,因為昨天流了太多眼淚,有些乾澀,眼皮腫著,她很久沒有看過鏡子裡的自己了,仿佛那裡面是一個陌生的人,陌生到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或許宋子言也已經忘了她,這世界還有誰記得她,沒人了。

    她推開臥室的門,拉開窗簾,像是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陽光呼啦啦灌進來,空氣中似乎有種莫名的香氣,想了好久才想起是廚房傳過來的,屋子裡亮得醒目,細細的微塵在半空中輕輕地盪著,客廳的電視在響,早間新聞在播報昨日的峰會,廚房的油煙機年久了,發出很大的嗚嗚聲,而他就在外面。

    路過穿衣鏡的時候,她猛地頓了下腳,身上是睡衣,可她不記得自己有換,髒衣服就扔在床頭柜上,她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

    她愣了愣,聽見宋子言在外面問她,「好了嗎?」

    她應了聲,走出去,透過廚房推拉門的磨砂玻璃,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水咕嘟嘟地冒著熱氣,關火的聲音清晰地就像在耳邊,他端著白瓷小碗走出來,氤氳的熱氣冒上來,輕輕地飄著,像蝴蝶,讓人不敢靠近,怕驚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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